江南會是陳朝遺臣貴族組成的政治團體,在南陳被滅亡後它們就成立了,在南陳滅亡的第二年,也就是開皇十年,江南會便組織了大規模的反隋起事, 江南會的骨幹成員汪文進、高智慧和沈玄儈分别在婺州、越州和蘇州造反,兵力數十萬,聲勢十分浩大,大軍攻陷州縣,重建南陳,但最終還是被隋軍殘酷地鎮壓了。
江南會也随之轉入地下,不再公開活動, 處于一種蟄伏狀态,一直到大業八年, 北方造反興起,天下漸亂,處于蟄伏中的江南會再次蘇醒過來,他們得到江南貴族的全力支持,開始在吳郡一帶造反,聲勢越來越大,隋軍屢剿不滅,随着江都發生政變,楊廣被宇文化及所殺,在江南平叛的陳棱被迫撤回江都。
江南會再也沒有了隋軍威脅,開始迅速壯大,目前江南會在江南地區有兩支軍隊,一支是直屬軍隊, 也就是沈法興率領的隊伍,約五萬餘人,控制吳郡以北。
另一支則是江南會扶植的孟海公的軍隊, 約三萬餘人,控制越州及宣州一帶。
而江南會老巢則在丹陽郡的江甯縣, 他們控制着江南的土地及物資,江南會會主叫做陳憲,是陳後主侄孫,兩年前他父親因病去世,陳憲便被江南會擁立爲新會主。
但他隻是名義上的首領,江南會實權掌握在四大士族手中,吳郡沈氏,丹陽郡袁氏、王氏和謝氏,另外丹陽蕭氏和會稽虞氏雖然在地方實力強大,但因爲他們和北方關系太密切而沒有被江南會接納。
但從去年開始,爲了籠絡孟海公,江南會決策圈又接納了孟海公的兄長孟希德爲第五士族。
雖然沒有隋朝軍隊的圍剿使江南會得到了快速發展,但江南會也并不安定,他們同樣有内憂外患存在,内憂就是孟海公,當年爲了減輕沈法興的軍事壓力,将孟海公殘部引入江南,但事實證明,江南會引入孟海公是一步昏招,典型的引狼入室。
孟海公和江南士族根本不是一路人,沒有江南士族的背景和曆史傳承,他隻是一支北方悍匪,被江南會扶持壯大後便不再理睬江南會,而且野心勃勃,不止一次表現出統一江南稱帝的野心。
而江南會的外患則是杜伏威,由于江南和江淮士族敵視百年,杜伏威爲了得到江淮士族的支持,也采取了敵視江南會的态度,不斷派出小股水賊掠奪江南會的船隊。
爲了增強自身力量,同時也爲了對付杜伏威,江南會用重金厚爵誘餌陳棱投降,卻被陳棱一口回絕,江南會惱羞成怒,斷絕了與江都的糧食貿易,使江都陷于絕境,企圖逼迫陳棱投降,但江南會怎麽也想不到,他們這個愚蠢的舉動使陳棱不得不歸降北隋,同時也引來了北隋的水軍。
這天上午,數百艘隋軍戰船出現江甯縣城外的江面上,江甯城頭上随即敲響了急促的警鍾聲,拱衛江甯的八千士兵紛紛奔上城頭,十幾名江南會的成員也聞訊上了城。
會主陳憲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年輕人,當初他曾和沈堅一起去見過張铉,但他并沒有給張铉留下什麽印象,他畢竟隻是傀儡,和掌握渤海會的高烈完全不同,既沒有高烈的雄心壯志,也沒有高烈的心機手腕,陳憲是在錦衣玉食中長大,沒有經曆過什麽挫折和風浪。
此時,江面上的隋軍戰船驚得陳憲臉色慘白,他回頭向沈堅望去,“沈執事,這這是怎麽回事?”
沈堅是江南會中沈氏家族的代表,他掌控着江南會在江都的商業,也負責和隋軍交涉,現在不僅是陳憲問他,其他幾名江南會重要成員都向他望來,希望他能解釋這是怎麽回事?
沈堅的神情十分凝重,他之前已經得到陳棱歸降中都的消息,他也擔心隋軍會有所行動,卻沒有想到隋軍來得如此之快。
半晌,沈堅緩緩道:“隋軍剛剛接手江都,并沒有攻打江南的準備,而且杜伏威還在一旁虎視眈眈,所以我認爲這些戰船隻是來威脅我們。”
“威懾我們什麽?”旁邊的另一名江南會重要成員袁文種問道。
“威脅我們放開糧食貿易,江都快支持不住了。”
衆人面面相觑,這時,孟希德急道:“他們雖然不會攻打江南,但會攻打江甯城,我們隻有八千守軍,能抵擋住隋軍大舉攻城嗎?如果城池被攻破,我們誰也活不了。”
所有人的身家性命都在江甯城内,一旦江甯城失守,後果不堪設想。
考慮到自身的切身利益,十幾人紛紛要求和隋軍談判,避免隋軍攻城,沈堅便點點頭,“好吧!我去和隋軍談一談,
沈堅下了城,乘坐一艘小船向隋軍戰船駛去
江面上,數百艘戰船排列成雁行陣列,在爲首一艘三千石的戰船上,來護兒箕坐在一張半高胡榻上,左手執刀爲拐,目光淩厲地注視着南岸的江甯縣,城牆上大旗招展,站滿了密密麻麻的士兵。
這時,郎将周猛低聲建議道:“将軍,情報說江甯隻有八千守軍,我們可以一舉破之,将江南會骨幹全部擒拿!”
“然後呢?”來護兒問道。
“然後便可以他們爲要挾,令沈法興軍隊投降!”
“如果沈法興軍隊不降呢?”
來護兒冷冷問道:“要不要繼續交戰?那和現在又有什麽區别?”
周猛聽懂來護兒的意思了,他撓撓頭道:“将軍的意思說,關鍵是殲滅軍隊,是吧!”
來護兒淡淡道:“王世充曾經來江南平叛,殺了一批又來一批,殺了十幾萬人,但依然造反,魚俱羅也是,屢滅屢生,就像割韭菜一樣,亂匪生生不息,最後連魚俱羅也死在剿匪不力上,然後是陳棱,交戰十幾仗還是無法消滅江南亂匪,難道我們就可以剿滅這些亂匪嗎?”
“那将軍有什麽良策?”
來護兒點點頭道:“我來之前大帥就告訴過我,對付江南會就是隻有一個辦法,讓他們來求我們,等我們救了他們,然後江南可平。”
這時,一名士兵上前行禮,“啓禀老将軍,江南會特使求見!”
衆人紛紛豎起拇指,“老将軍神人也!”
來護兒搖搖頭道:“我說的不是現在,現在還不是時候,他們隻是來求和罷了。”
不多時,有士兵将沈堅領了過來,沈堅認識來護兒,連忙上前抱拳行禮,“老将軍,好久不見了。”
來護兒微微一笑,“原來是沈東主,出乎我的意料啊!”
沈堅笑了笑道:“我以爲老将軍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我能猜到,但還是深感意外。”
沈堅話題轉回他的來意,試探着問道:“不知老将軍爲何兵臨江甯城下,難道齊王殿下已經決定對江南會開戰了嗎?”
“非也!我隻是率水軍在江面上演練隊列,齊王并沒有命令我進攻江南。”
沈堅暗暗松了口氣,又笑道:“可是老将軍的陣勢很容易讓人産生誤會。”
“誤會嘛!總是會有的,就像江南會斷絕和江都的貿易,又奪取了荊州糧船,我就以爲江南會要向我們開戰了,沈東主,這難道不是誤會嗎?“
來護兒問得很尖銳,意思也很明顯,如果江南會斷絕和江都的糧食貿易,不歸還運糧船,那就視爲江南會對隋軍宣戰,他實際上也給了對方一個台階。
沈堅連忙抓住這個台階道:“老将軍誤會了,我們斷絕江都糧食貿易,攔截荊州糧船,是因爲我們以爲陳棱投降了長安,要知道我們一向和關隴貴族是敵人,我們是針對唐朝,而不是針對北隋。”
來護兒暗罵沈堅圓滑,從前和江南會和窦家進行兵器交易之時,卻不說他們仇視關隴貴族了,不過來護兒也明白,對方也不想撕破臉皮,大家找個台階解決糧食問題罷了。
來護兒微微一笑道:“現在江南會應該明白了吧!是我們占據了江都,而是不是唐軍,所以糧食貿易也應該重新開放了,是不是呢?”
沈堅暗暗歎口氣,來護兒先禮後兵,如果他們不知趣,那戰争就立刻出現在眼前。
沈堅點了點頭,“老将軍放心,我們無意和隋軍對抗,和江都的糧食貿易會立刻開禁,另外荊州那批糧食,我們也會立刻歸還。”
“很好,那我們就以長江爲界,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沈堅一轉念,忽然明白了,隋軍必然是要攻打杜伏威,所以才要暫時安撫住江南會,他連忙笑道:“如果隋軍要攻打杜伏威,我們願意出兵相助!”
“這個就不必了,江南和江淮是世仇,如果借助你們的力量,那江淮世家就不會歸降我們了,沈東主說是不是?”
沈堅尴尬一笑,“說得也是!”
來護兒笑了笑,回頭吩咐左右,“送沈東主回去!”
沈堅行一禮,下船去了,望着小船駛遠,來護兒随即令道:“收兵回江都!”
他一回頭,見衆人都有點擔心,便笑道:“不用擔心,江南會中斷糧食貿易隻是爲了逼陳将軍投降,現在陳将軍已歸順北隋,他們也沒必要引禍上身了。”
三百艘隋軍戰船緩緩調頭,順水向東駛去。
就在來護兒大軍返回江都的同時,之前被江南會攔截的數百艘糧船也從京口返回了江都,江南會解除糧食貿易禁令的消息頓時傳遍了江都城,糧價開始調頭下降,當天便從鬥米八百文降到五百文,一時間江都爲之沸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