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铉回府後整整休息了三天,和家人度過了難得一段輕松時光,但他知道朝廷内有堆積如山的奏卷要自己審批,張铉隻得收回舒适閑散的心态,第四天一早回到了紫微宮。
張铉的攝政官房實際是一座小殿, 叫做朱雀殿,大殿分上下兩層,下面一層是十幾名從事的辦公之地,用屏風隔成了四五間屋子,張铉的記室參軍杜如晦的辦公之地也在大殿一層,事實上, 十幾名從事都是杜如晦的佐官,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分工。
内殿則是議事堂,擺放着寬大的桌子,可容三十人在這裏商議軍政事務。
二樓便是張铉的官房了,面積比下面的殿堂稍小,但也十分開闊,最外面擺放着天下沙盤,寬三丈,長五丈,由八架獨立小沙盤拼接而成,除了放置沙盤的參軍房外,還有一個小的議事堂,這是張铉接待重要客人之地,最裏面便是張铉的官房了,其實還有三樓,三樓是張铉休息睡覺之地, 是私人場所,一般人不得入内。
張铉的官房很簡潔清爽, 靠牆是一排排書架,放滿了各種書卷、圖紙, 牆角還有一隻青銅蹲獸香爐,正袅袅的冒着青煙,使整間屋子裏彌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除了書架和香爐外,房間裏就隻有一張寬大的書桌,上面擺放着筆墨紙硯。
此時張铉正坐在書桌前批閱堆積如小山的數百本奏卷,卷軸已經由杜如晦按類别和重要程度分好,奏卷上貼着一張小紙條,杜如晦用最簡潔的文字寫清了奏卷的主要内容,這才是對記室參軍才學最大的考驗,他需要看懂奏卷内容的實質,然後用最簡短的文字将這種内容實質表述出來,這才能幫助張铉不迷失在紛繁複雜的各種奏卷之中。
張铉一口氣批閱了二十幾本奏卷,這時,門口有侍衛禀報:“殿下,蘇相國、裴相國和吏部韋尚書求見!”
“讓他們上二樓來!”
侍衛下去了,不多時,樓梯上傳來腳步聲,蘇威、裴矩和韋雲起先後走了進來,張铉起身迎了上去,笑道:“事情太多,還沒有來得及去大家那裏串串門,這段時間辛苦各位了。”
蘇威見張铉房中堆滿了奏卷,歉然道:“殿下事情這麽多,我們還來打擾,實在過意不去!”
“這話就說得不對了,難道三位真是來串門的?”
衆人大笑,在小議事堂坐了下來,一名從事給他們上了茶,這時,蘇威給韋雲起使個眼色,韋雲起會意,欠身笑道:“今天我們主要是來和殿下商議一下新的尚書人選,崔尚書已确認調到北海郡爲太守,那工部尚書一職該由誰來接任?希望殿下能明确這一點。”
張铉笑了笑問道:“按照以前的慣例是怎麽安排?”
旁邊蘇威接口說:“具體的任職慣例沒有,可以從地方調任,可以從别的部寺轉任,也可以從本部升任,一般大家會拟出幾個方案,然後由天子來選擇,當然,大部分時候都是先帝自己決定。”
蘇威言外之意,張铉可以自己指定工部尚書人選,他們都是聰明人,知道盧倬和崔煥被免是齊王深謀遠慮的結果,齊王需要考慮權力平衡和世家平衡,他必然早就有了合适的人選。
張铉沉吟一下道:“我還是考慮從本部升任,工部侍郎李春這次随軍東征,立功甚大,我考慮升他一級爲兵部尚書,三位意見如何?”
三人對望一眼,原來齊王是想升李春爲工部尚書,李春這個人大家了解不多,長期在都水監和工部做中低級官員,去年升爲工部侍郎時,大家都很驚訝,此人一無背景,二無資曆,就是擅長于造橋修渠,居然就能升爲工部侍郎,着實讓人費解,現在居然又要提拔他爲工部尚書,三人都有點無法接受了。
裴矩勸張铉道:“尚書之職非同小可,在長安,尚書若有平章事之銜就是相國了,如果殿下覺得李春能幹,或者立功,可以讓他當雄郡太守,或者出任寺監主官,但任工部尚書老臣認爲他資曆不足,會引起很大的争議,将有損殿下在百官中的威望,請殿下三思!”
蘇威也贊同裴矩的意見,對張铉道:“大家都做官不易,論才華,誰也不比誰差多少,爲什麽他能提升,我就不能提升?每個人心中都有帳,這種情況下,要讓人心服口服就必須有一個規則,資曆就是大家公認的規則,殿下讓老臣和裴公爲相國,我想殿下看中的就是這份資曆,其次就是影響力,像盧倬和崔煥的資曆确實不夠,但他們二人爲尚書大家都沒話可說,一個是範陽盧氏家主,一個是清河崔氏家主,兩大家族的影響力讓大家心服口服。
但李春并非世家出身,在老臣的記憶中,他最高也隻是做到郎中之職,當然被殿下賞識而得到破格提拔也不是不行,但這種事情不能多,更不能在一個人身上反複出現,否則就是破壞規則,它在官場中造成的惡劣影響将完全抵消高句麗戰役勝利所帶來的人心凝聚,會讓人心寒,老臣肺腑之言請殿下稍微聆聽一二。”
裴矩和蘇威的堅決反對讓張铉着實不舒服,他又望向韋雲起,希望能得到韋雲起的支持。
韋雲起沉吟一下道:“微臣考慮,殿下打算提拔李春應該是爲了推廣工學,如果是這樣,出任軍器監令、将作監令或者就像裴相國所言,出任雄郡太守,這樣我覺得更合适,但如果殿下覺得因爲他立功,應該有所獎勵而提拔爲工部尚書,那我認爲就大可不必了,殿下完全可以賜爵位,這更符合軍功之賞,殿下三思!”
韋雲起絲毫不提工部尚書,但他的意思卻明明白白,他也同樣反對李春出任工部尚書。
如果說蘇、裴二人還帶有前朝的某種偏見,張铉可以不聽,但韋雲起卻是和他一起奮鬥創業,是最了解他,最讓他信賴的心腹,現在連韋雲起也反對,張铉就不得不慎重考慮自己所做的決定了。
張铉無奈,隻得點點頭道:“好吧!新人選我再考慮考慮,你們也可以草拟幾個方案,看看工部和工部誰擔任尚書更合适一點。”
蘇威和裴矩見張铉終于讓步,他們兩人心中大喜,任命尚書是攝政王的權力,他們不能幹涉,但他們也不希望張铉破壞官場規則,好在張铉虛懷若谷,接受了他們勸谏,這讓蘇威和裴矩心中暗暗松了口氣。
這時,蘇威捋須笑道:“微臣倒有一個方案,殿下可以考慮一下。”
“相國請說!”
“殿下既然打算讓盧倬出任江都太守,那是不是可以讓陳棱來出任禮部尚書,憑陳棱的資曆是足夠了,其次關于工部尚書人選,微臣推薦洛陽的相國盧楚,當然他現在還沒有來,但老臣覺得他比李春更适合出任此職。”
裴矩心中暗罵,讓盧楚來出任工部尚書也是他的想法,很顯然,朝廷中樞中不能沒有河北士族的代表,盧楚便是最合适不過,不料蘇威卻搶先一步,将他的想法奪走了。
裴矩連忙道:“殿下,老臣也是想建議盧楚爲工部尚書,這樣可以安撫河北士族的不滿,不過讓陳棱放棄兵權,他未必肯答應。”
蘇威笑道:“這隻是給他的選擇,既然我們要和長安争奪江都,那誠意就要做足,拿出禮部尚書之位,我覺得這就是最大的誠意。”
張铉點了點頭,江都的歸宿不能再拖下去了,陳棱的态度始終模棱兩可,那是因爲他們準備胡蘿蔔太多,而沒有準備大棒的緣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