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大帳内,張铉站在地圖前,注視着北方的契丹族,攻打高句麗必須要肅清後方,契丹就是一把頂在隋軍後背的匕首, 一根插在遼東的毒刺,如果不清除這根毒刺,他們的高句麗戰役将無法順利進行。
不僅如此,張铉還比一般人眼光更深一步,更長遠數百年,他很清楚契丹在後世将給中原帶來什麽樣的災難,小樹苗不及時鏟除, 它就會長成參天大樹。
“殿下,契丹的主要人口聚居在兩處,一個是紫蒙川下遊的王帳,就在這裏!”
杜如晦指着地圖上的一個紅圈道:“這裏是契丹大賀部的主要牧區,大概生活着二十餘萬人,其次便是松漠城。”
杜如晦又指着地圖上的一座城池,“這裏便是松漠城,它原是鮮卑人所建,後來被契丹人幾次加固後修建城一座堅城,這裏也是契丹貴族的居住地,契丹的兩萬常備軍都駐紮在這裏。”
契丹人平時爲牧民,戰時則爲兵,也是一個全民皆兵的民族,但爲了保護契丹貴族,應對臨時危機, 契丹也成立了一支常備軍隊,人數約兩萬,就駐紮在松漠城内。
杜如晦這段時間從各個渠道收集契丹的情報, 對契丹作戰的方案也漸漸明晰了,張铉關注的便是這支常備軍隊, 他沉思良久道:“契丹常備軍必然也是以騎兵爲主,以我們的騎兵對陣這支騎兵,雖然未必會輸,但也會付出慘重的代價,需用謀略殲之。”
“殿下應該有經驗。”
張铉點點頭,“我至少有三種方案,但我需要考慮一種最有效的方案。”
這時,司馬賈潤甫走了進來,對張铉施禮道:“殿下,烏骨城傳來消息,從海路運來的糧食已經抵達。”
烏骨城将是隋軍攻打高句麗的後勤重地,所以在戰争爆發之前,需要将各地糧食調集到烏骨城進行戰備,張铉點點頭問道:“新城的糧食運走了嗎?”
“已經全部運到遼水東岸,等海船隊到來便直接上船,目前船隊已抵達遼東城。”
“讓他們抓緊時間把糧食運走,不要誤了戰機。”
“請殿下放心,卑職已經命人去催促了。”
這時,杜如晦在一旁笑問道:“那些士子如何?”
“還不錯!”
賈潤甫笑道:“都頗有才學,其中還有一個才學尤其出衆。”
杜如晦點點頭,“我知道是誰,此人倒是有點與衆不同。”
“什麽士子?”張铉在一旁問道。
杜如晦笑着解釋道:“今天從中都來了一群士子,說想爲國效力,我考慮攻打高句麗正好急需文職從吏,讓他們去找賈司馬。”
“這些士子是什麽背景,查過了嗎?”張铉又問賈潤甫道。
“卑職都問過了,都是來自河北和青州地區,還有兩人是彭城郡的士子,剛才卑職說那個才學出衆者,居然是盧楚之侄,盧氏子弟。”
“是嗎?”
張铉聽說是盧氏子弟,倒有幾分興趣了,便道:“把他的試卷給我看看。”
賈潤甫取出一隻卷軸遞給張铉,“卑職已經帶來了,請殿下過目。”
張铉接過卷軸打開,不由點了點頭,字寫得不錯,剛勁有力,頗有大家氣勢,他又看了看文章,題目是經略遼東,這名盧氏子弟提出了三步走,一是平寇,二是移民,三是建立郡縣,其中尤其點出了遼東最大的威脅是草原突厥,爲了防止突厥對遼東的滲透,需要在并州北部以及河套一帶加大兵力部署,實現東西呼應。
“不錯,這個盧氏子弟頗有大局觀。”
張铉又看了看名字,叫做盧涵,他笑道:“看他文章和字都寫得不錯,怎麽會落榜了?”
賈潤甫道:“卑職也特地問過他,他說他本來是科舉第二名,因組織河北士子遊行而被除名。”
張铉一怔,組織遊行而被除名,這麽重大的事情自己怎麽不知道,他想了想便道:“把這個盧涵帶來見我!”
不多時,兩名士兵将盧涵帶進了大帳,盧涵在涿郡見過張铉,連忙躬身行禮,“學生盧涵參見齊王殿下!”
張铉看了看他問道:“你是盧楚之侄?”
“正是!”
“你爲什麽要組織河北士子遊行?訴求什麽?”
盧涵便将科舉中發生之事詳細述說一遍,最後道:“軍隊戰士在前方浴血奮戰,我們卻在遊行抗議不公,确實不妥,我們也知錯,願意受到朝廷懲處,不過朝廷還是很寬容我們,不計較我們的魯莽之舉。”
“可是你考中第二名還是被除名,這叫朝廷諒解嗎?”
“不!不是這樣。”
盧涵連忙解釋:“學生被除名是因爲家主的緣故,和朝廷無關,家主前一天威脅說懲處學生,其他幾個一起組織遊行的士子都被錄取,唯獨學生被除名。”
“我知道了,先跟随賈司馬做事吧!要能吃苦,低調謙遜,不要以爲你是盧家子弟就可以高人一等,明白嗎?”
“學生明白!”
盧涵行一禮,退下去了,賈潤甫也連忙跟了過去,大帳裏隻剩下張铉和杜如晦,杜如晦望着兩人走遠,笑道:“殿下覺得他爲什麽會被盧倬除名?是爲了維護家族聲譽嗎?”
張铉搖了搖頭,“好像是爲了家族榮譽,但其實不是!”
張铉淡淡道:“他是心中害怕,卻又無比迷戀這個河北士族領袖的稱号,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杜如晦輕輕點頭,“我知道他怕什麽。”
張铉走到地圖前,注視着地圖道:“不提這件事了,還是集中精力打完這一戰吧!”
臨近天明時,暴虐了一夜的雨終于累了,收回了肆無忌憚的放縱,又恢複了它溫柔的一面,雨水停止,天空的雲層也變薄變淡了,霧氣籠罩着草原,呈現出一種灰蒙蒙的青煙色。
在柳城東北約三百裏外的一片草原上,密密麻麻紮數千頂白色的帳篷,一些契丹牧民正在解開羊圈的繩子,準備放羊出圈,幾個漂亮的年輕女人則站在帳簾前仰望天空急劇變化的雲拍手歡笑,氣氛平靜而祥和,充滿了早晨特有的生機勃勃。
但是,就在數裏外,一支充滿了殺氣的軍隊正無聲無息襲來,俨如一柄出鞘的犀利橫刀。
馬蹄踏過積水的窪地,濺起一片片白亮亮的水花,經曆一夜暴風雨的磨練,使隋軍将士的目光愈加冷冰,刀已經出鞘,弓已經上弦,戰槊橫握,仿佛一群草原上的惡狼向三裏外的羊群撲去。
越來越近,白色的帳篷在雨中已經隐隐可見,裴行俨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将長刀向左右一指,二萬騎兵立刻分成十隊,從四面八方向向數千頂帳篷包抄殺去。
“殺!”咆哮聲擊碎了清晨的甯靜,兩萬人的喊聲穿透水霧,傳出數裏之外,頓時哭聲驟起,男女老幼從帳蓬内奔出,向四面八方奔逃,卻被隋軍騎兵無情殺戮。
很多契丹男子紛紛上馬,拿起兵器準備拼命,但他們遠不是精銳騎兵的對手,紛紛被斬落下面,草原血霧彌漫,屍體遍地,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慘不忍睹…….
在紫蒙川草原的最北面,有一頂占地數畝的大帳,就像一朵白色的蓮花倒扣在草原上,這是契丹大酋長的王帳之一。
但大賀咄羅大部分時間都住在松漠城内,爲了讓兒子繼承自己的事業,便由他的長子大賀摩會住在這裏,包括他的妻兒和數十餘名侍衛。
此時,大賀摩會被遠處的哭喊聲驚動了,他從大帳内快步走出,帶着他的幾個妻子和兩個兒子,驚恐地望着南方,他隐隐看見無數騎兵在草原上奔馳殺戮。
這時,一名侍衛縱馬疾奔而來,氣喘細細道:“少酋長快走,是隋軍殺來了!”
大賀摩會驚得臉色大變,他一直擔心隋軍會來複仇,現在果然來。
這時,數十名侍衛奔馳而來,爲首百夫長大喊道:“少酋長快走,來不及了。”
大賀摩會連忙将妻兒扶上馬匹,他翻身上馬,催馬便跑,但跑出不到數百步,一支箭嗖地射來,正中他的馬頭,戰馬摔倒,大賀摩會也翻滾落地。
一千餘名隋軍騎兵在主将裴行俨的率領下從左面殺來,瞬間将大賀摩會和他的妻兒團團包圍,數十名侍衛被箭射倒一半,剩下的侍衛倉皇向松漠城方向逃去。
隋軍騎兵正要追趕,卻被裴行俨攔住了,“讓他們走!”
裴行俨又看了一眼腿骨摔斷躺在地上的大賀摩會和他的兩個兒子,冷哼一聲道:“把他們帶走!”
無情的殺戮漸漸接近尾聲,數千頂帳篷已經被馬踐踏得東倒西歪,不再是白色,而是紅色,到處都是被砍死的契丹牧民,頭顱、斷臂、血肉模糊的肢體,空氣中充滿了刺鼻的腥氣,殷紅的血浸透了帳篷,彙成一條條粘稠血流,不斷冒起一團團泡沫,緩慢地向草原深處的水塘中流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