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光叫一聲僥幸,抹去額頭上冷汗,他知道這一定是樹林裏的弟兄看他們形勢危急,刻意驚動了宿鳥,将巡哨士兵吸引過去了。
但他們實際上已經處于半暴露狀态, 沈光毫不猶豫,率領兩百名士兵沿着城牆向西城門奔去。
牟文德也聽到了宿鳥鳴叫聲,他快步走到北城牆邊,疑惑地向樹林望去,宿鳥居然被驚動了,樹林内一定藏有什麽東西, 他心中感到一絲不妙,從運糧船士兵的不正常,現在樹林内居然有異動, 難道隋軍已經到了嗎?
就在這時,河邊忽然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聲,牟文德蓦然回頭,他聽出這是副城主的聲音,他轉身向城門處奔去,一邊跑一邊大喊:“關閉城門!”
緊接着又是一連串的慘叫,這是副城主和他的手下發現了士兵不是高句麗人,他們轉身逃走,被趕上來的隋軍士兵射殺了。
城門外一陣大亂,無數民夫和士兵向城内湧去,隻見有人跌跌撞撞大喊跑來:“他們是隋軍!是隋軍!”
城門口更加恐慌,大門開始關閉,但湧進城的人太多, 他們将城門堵住了,城門關閉不上。
就在這時,從城門左面的黑暗中忽然殺出數百名隋軍士兵,他們戰鬥力極爲強悍, 瞬間便将堵在前面的數十名高句麗士兵殺死,沖進城去。
城下一片混亂,民夫們互相踐踏,争先恐後想進城,哭聲、喊聲、慘叫聲,伴随着大門吱吱嘎嘎的擠壓聲,中間還有三百名隋軍斥候混迹其中,他們中有一部分頂住了城門,另一部分則殺進了城内。
城頭上刺耳的警鍾聲‘當!當!當!’敲響,城主牟文德率領數百人從城頭上沖下來,正好遇到了殺進城内的沈光和一百名手下,雙方在城門口激烈的交戰起來。
這時,城外不斷響起了号角聲,一千二百名隋軍士兵從船上殺出,緊接着,一艘艘隋軍戰船在黑暗的夜色中出現了,上萬名隋軍士兵在老将來護兒的率領下,奔下大船向烏骨城殺來,烏骨城在一片喊殺聲中陷落了。
兩天後,張铉率領數萬大軍乘坐六百餘艘戰船在鴨渌江口登陸,張铉随即令徐世績和來護兒各率一萬軍隊,乘坐三百艘戰船向上遊兩百裏外的國内城進軍,國内城隻有一千守軍,城池并不難攻打,奪取國内城輕而易舉,但張铉考慮的是奪取新城和遼東城,從背後切斷入侵遼東的高句麗軍隊的後路。
就在徐世績和來護兒出發的當天,張铉留下房玄齡指揮鴨祿水的隋軍,他自己則親率三萬大軍向遼東城進軍。
張铉的戰略十分明确,暫時放棄攻打平壤,而是集中兵力殲滅入侵遼東的七萬高句麗軍隊,并将控制範圍推到鴨渌江一線,從陸路上保證遼東半島的安全。
同時,爲了牽制住平壤的高句麗軍隊,盡量阻止他們北上救援,張铉又令齊亮和周猛二人各率五千軍隊以及兩百艘戰船在平壤南面浿水上巡航,清除水面上的一切船隻,控制住浿水,嚴重威脅着平壤城的安全。
平壤王宮前,一輛馬車疾速奔來,馬車剛剛停穩,車門便被推開了,不需要人扶持,淵太祚大步從車内走出,急匆匆向王宮内走去。
殿内,權桓正在向嬰陽王高元彙報局勢的不利,“君上,浿水上隻有兩百艘戰船,考慮到戰船還要運載補給,那麽最多隻有一萬多軍隊,這不像是攻打平壤,情況恐怕不妙啊!”
“你是說,張铉其實并不打算攻打平壤,是這個意思嗎?”高元浮腫的眼睑睜開一條縫問道。
這時,殿下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君上說得一點沒錯,我們完全弄錯了張铉的意圖!”
淵太祚魁梧的身軀出現在殿門口,他傳一身黑袍,将他的臉色映襯得更加慘白,俨如一塊失去了光澤的玉,隻有一雙眼睛依然和從前一樣犀利。
權桓見他進來,立刻站起身,遠遠站到一旁,目光變得冷漠起來。
淵太祚卻沒有心情去計較權桓的态度,他上前施一禮,“微臣剛剛得到消息,隋軍已經攻占了烏骨城,微臣敢斷言,張铉現在就在烏骨城。”
“莫離支大人是怎麽得到烏骨城的消息?”高元問道。
“有幾名士兵剛從烏骨城逃回來,他們帶來了烏骨城失陷的消息。”
“這麽說,浿水上的戰船并不是隋軍主力?”
“不是!他們隻是來威脅平壤,并牽制我們的軍隊北上。”
這時,旁邊權桓冷冷道:“我記得清清楚楚,莫離支大人曾信誓旦旦說,如果隋軍要攻打我們,一定是分兵兩路,一路去遼東,一路來平壤,怎麽現在不是來平壤?”
淵太祚回頭怒視權桓,“隋軍三次攻打高句麗,都是從卑奢城殺向平壤,這是他們一貫出兵路線,我也是根據經驗來判斷,誰能想到張铉竟然放棄平壤,殺向鴨渌水呢?”
“所以莫離支大人當初就不要那麽肯定,最後讓我們部署失誤!”
淵太祚大怒,惡狠狠盯着權桓道:“風涼話誰都會說,當初決策的時候你怎麽不反對?你怎麽沒有預見張铉不是攻打平壤?現在說這種話便可證明你的英明?”
“好了!你們不要再内讧了。”
高元不高興地打斷他們的争論,拖長聲音道:“事已至此,隻能亡羊補牢了,你們說說怎麽辦吧!”
權桓哼了一聲,扭過頭去,淵太祚急道:“君上,張铉的戰略必然是集中兵力對付我們在遼東的七萬軍隊,我們必須支援,否則七萬大軍必然會全軍覆沒。”
“你其實隻是擔心你的兒子——”
權桓剛譏諷了一句,便被高元擺手止住,他向權桓使個眼色,示意他不要再刺激淵太祚,權桓也不理睬怒視他的淵太祚,慢慢閉上眼睛。
高元這才對淵太祚道:“那依莫離支大人的意思,我們該怎麽援助?”
“首先要大軍北上,奪回烏骨城或者國内城,然後再打通和遼東之間的通道,大軍的後撤之路就有了,微臣建議立刻派五萬大軍北上接應遼東大軍回撤。”
高元沉思片刻道:“我有兩個疑問,第一,烏骨城和國内城我們要奪回哪一個,抑或是兩個都要奪取?第二個疑惑是,一旦五萬大軍北上,平壤誰來拱衛?萬一張铉又調頭來打平壤,我們又怎麽應對。”
“君上不必擔心,我們派五萬大軍北上,平壤還有兩萬軍隊,憑這兩萬軍隊,再發動民衆協助,我們還是能守住平壤城,一旦張铉大軍又轉道南下,那麽我們奪回失地,接應軍隊撤回的把握就大了很多,隻要大軍殺回來,平壤之危立解,至于第一個疑問,微臣覺得還是奪回烏骨城比較好。”
“爲什是烏骨城,我倒覺得國内城更容易攻下。”高元不解地問道。
淵太祚微微猶豫一下道:“啓禀君上,去烏骨城有官道,有利于我們糧車跟随,畢竟是五萬大軍,後勤補給任務很重,去國内城要翻山越嶺,道路艱難,糧車難行,而且國内城比烏骨城好不了多少,權衡利弊,微臣還是覺得奪回烏骨城比較現實一點。”
這時,一直不吭聲的權恒道:“君上,晚走一天,乙支大将軍就多一分危險,打通救援通道雖然有風險,但我們必須要做,否則張铉全殲了遼東之軍後,必然會掉頭再打平壤,那時,我們恐怕就有滅國之憂。。
淵太祚沒想到權桓居然在關鍵時刻幫助自己說話,他着實有些意外,不過轉念一想,覆巢之下絕無完卵,權桓其實也是在替他家族考慮,他贊同自己的建議也就不足爲奇了。
淵太祚又連忙補充道:“另外,微臣還有一個方案,可以讓高烈通知他們在中原的勢力,鼓動李淵趁虛進攻河北,迫使張铉不敢在遼東久戰,此乃圍魏救趙之計也,請君上采納!”
權桓的滅國之憂說動了高元,高元便點點頭,“既然如此,你們二位就去商量一下怎麽出兵,把最後的方案報給我就是了。”
淵太祚得到同意,便先一步告辭了,權桓等淵太祚走遠,這才緩緩對高元道:“君上,最後留兩萬軍,必然是我們和淵太祚各留一萬,在具體的領軍大将上,我可以反對劍武岐領兵,因爲他被隋軍俘虜過,這樣,淵太祚必然是把劍武岐留下統兵,但劍武岐其實已經是我的人,這樣,他在平壤便羽翼盡失,君上明白微臣的意思嗎?”
高元眯縫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你是想——”
權桓陰陰一笑,“這可是除掉他的大好良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