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大軍在次日上午按時抵達了兩江口鎮,裴仁基狼狽不堪地跪在李建成戰馬前請罪。
最晚的襲擊使裴仁基喪失了四千餘人,雖然被殺被俘者并不是很多,但很多士兵卻趁此機會逃亡回家,跟着裴仁基地位低、待遇差, 将士們早已不滿,原本想借此一戰提高待遇,卻沒有想到還是遭遇了慘敗,大家對裴仁基都失去了信心,所以盡管裴仁基收攏敗兵,卻沒有多少人願意繼續跟随他,紛紛各自回鄉。
沒有了軍隊的裴仁基,就像一隻被拔光了羽毛的公雞, 又是尴尬, 又是狼狽,秦瓊則率領最後五百人,遠遠望着主将向李建成請罪,他心中也同樣百感交集,當初不如他的羅士信已經升爲将軍,統軍數萬,甚至就連被裴仁基排擠的尤俊達,因爲投降了瓦崗,跟随李建成,現在也成了李建成的嫡系大将,軍職雖然和自己一樣,但地位卻比自己高得多,前途也更加光明。
這次戰敗, 沒有了軍隊爲根基,裴仁基降職已是必然, 那自己也将會跟着降職了, 秦瓊心中一陣悲哀, 歸根到底,是自己跟錯了人。
李建成望着低頭請罪的裴仁基,冷冷道:“雖然勝敗是兵家常事,我也不會因爲一次兵敗就嚴懲大将,但兵敗卻不知對方是誰,這就讓人難以容忍了,看在你已是老将的份上,我不會羞辱責打,但軍規森嚴,當賞罰分明,免去你将軍之職,降爲雄武郎将,且罰俸一年,手下諸将無辜,可以不用降職。”
裴仁基心中充滿了苦澀,如果自己降職,秦瓊卻不降職,那他就和秦瓊同職了,秦瓊也就不再是他裴仁基的部将,盡管裴仁基心中不滿,但他又無可奈何,李建成在某種程度上已經是寬容他了,他隻得磕頭謝道:“多謝都督不責之恩!”
李建成馬鞭一指,對王君廓和尤俊達令道:“你們兩人率五千軍搭建浮橋,兩個時辰内,大軍必須渡河!”
“遵令!”
兩人抱拳遵令,立刻帶領士兵去樹林伐木了,裴仁基也戴罪立功,跟随他們一起去伐木。
這時,長史魏征慢慢走上前,笑道:“雖然兵敗,但未必是壞事。”
李建成知道魏征是指什麽,父親早就想效仿張铉廢除部曲制,不準各個大将擁有自己的軍隊,但如果操之過急,會引來嚴重後果,所以他們一直在尋找機會一步步廢除,在所有擁兵大将中,羅藝是最大的障礙,其實就是裴仁基,這次裴仁基的部曲被打散,使李建成可以率先在自己軍中廢除部曲制,爲全軍廢除部曲制開了一個很好的先例。
所以裴仁基兵敗,李建成一點也不惱怒,甚至心中暗喜,他不降秦瓊之職,裴仁基手下便再無部曲,隻剩下數百親兵,他軍中最大的隐患便消除了。
李建成淡淡一笑,沒有接魏征的話題,他又對魏征道:“我想讓長史去巡視河内各縣,了解一下各縣的倉禀情況,長史可願替我辛苦一趟?”
魏征躬身道:“都督有令,卑職自當從令。”
李建成又吩咐左右親兵,“去把秦将軍找來!”
兩名親兵飛奔而去,不多時把秦瓊帶了過來,秦瓊聽說自己不會被降職,心中暗暗高興,他連忙上前抱拳施禮,“末将參見都督!”
李建成溫和地對他笑道:“魏長史要替我去巡視河内郡各縣,我有點不放心他的安全,我給秦将軍一千士兵,替我護衛魏長史,秦将軍沒有什麽問題吧!”
“卑職當然沒有問題,請容卑職先去給裴将軍說一下。”
李建成搖了搖頭,“不用了,以後秦将軍直接向我彙報。”
秦瓊心中一震,連忙道:“卑職明白了。”
李建成取出一支千人令箭給秦瓊,“去領兵吧!魏長史馬上就出發了。”
秦瓊向魏征行了一禮,兩人催馬離去,李建成又去查看浮橋情況,這時,魏征望着昨晚被燒成殘骸的浮橋,他心中忽然有一種明悟,李建成派裴仁基爲先鋒,恐怕早有預謀。
王君廓和尤俊達僅僅用了一個半時辰便搭好了浮橋,午後,李建成率兩萬大軍兵臨武陟縣城下。
李建成并沒有攻打武陟縣的計劃,他很了解河内郡,知道武陟縣是開皇十六年建成的新城,大業三年準備取代黎陽倉而加固加高,城池高大堅固,護城河深而寬闊,易守難攻,加之李建成這次東征的攻城器械還沒有從河東運來,李建成隻是想威壓這支軍隊,最好使他們不戰而降,如果他們不降,也要将他們逼在城内,讓他們無法攔截運糧船隊。
不過李建成對這支隋軍的來曆更感興趣,他們顯然不是青州軍,那他們到底是哪裏來的軍隊?
當李建成兵臨城下後,他心中的謎底終于被揭開了,他的外圍巡哨士兵抓住了一名城内的斥候,士兵被按跪在地上道:“我家将軍是洛口倉守将魏将軍,因韋尚書兵敗而撤退過黃河,暫駐武陟縣。”
李建成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虎牢關主将魏文通,難怪如此高明,雖然他也沒有聽說韋津兵敗之事,但此時他更關心魏文通,既然城内軍隊不是青州軍就好辦,而是一支兵敗流落河内郡的隋軍。
李建成早聽說過魏文通,文武全才,堪稱名将,而且武藝極爲高強,在英雄大會上排名第九,這樣的大将就在自己眼前,使李建成頓時升起了愛才之意,他又詢問了士兵幾句,當即下令道:“傳我的命令,大軍後退三裏!”
既然想說降魏文通,李建成當然得擺出有誠意的姿态,首先退兵三裏就是第一個誠意姿态,随着李建成軍令下達,兩萬大軍開始緩緩後退。
城牆上站滿了隋軍士兵,他們都曾經曆了十萬瓦崗軍強攻洛口倉浴血洗禮,對城下兩萬軍隊擺出的陣勢,沒有人感到害怕或者恐懼,甚至連小兵都看得出來,城下軍隊兵力雖多,但未必攻得下高大堅固的武陟城,況且他們連攻城武器都沒有。
魏文通站在城頭冷冷地注視着城下大軍後退,後退幾裏就可以收買他魏文通嗎?李建成也未必太小看人了。
這時,旁邊杜如晦笑道:“如果我沒有猜錯,他們過太行山無法攜帶辎重,所有辎重都等着從河東郡走黃河運來,包括攻城器械。”
魏文通已經得到士兵禀報,兩百艘糧船中計退回了河東郡,他對杜如晦的高明謀略早已佩服得五體投地,基本上杜如晦說什麽他都言聽計從,魏文通笑道:“那先生覺得他們的攻城器械要幾時才能送到?”
杜如晦伸出一根指頭,“至少一個月!”
“爲何?”
“第一批是運送糧食,以便使李建成在河内郡站穩腳跟,然後才會運來攻城器械跟随李建成軍隊北上,船隻兩來一回,這不就三十天過去了?況且他們還白跑了一趟,所以一個月還不止,當然,他們也可以砍樹來制作簡易攻城梯,那就另當别論了。”
魏文通點了點頭,确實是這個道理,兩百艘中型貨船最多送四萬石糧食,隻能供軍隊兩個月,如果還要一起運送攻城器械,那糧食也就太少了,不足以支持數萬大軍,所以攻城器械必然是第二批運送,主要是時間上的消耗太大了。
他想了想又問道:“現在糧船已經退回去了,先生覺得李建成的計劃還會成功嗎?”
杜如晦笑了起來,“我還是那句話,将軍出現在河内郡是個意外,而恰恰是這個意外使李建成的計劃功虧一篑,李建成當然不甘心,但他沒有時間了。”
這時,一名士兵跑了過來,單膝跪下禀報:“啓禀将軍,城下來了一人,說是司馬楊士林,特來求見将軍。”
魏文通對杜如晦道:“此人是我同鄉,後任離石郡丞,我與他見過幾次,此人必是來說我,先生說我見還是不見?”
杜如晦微微笑道:“其實将軍見見他也無妨,就算不投降,大家可以商量一個條件,比如唐軍不進攻我們,我們也不妨礙唐軍的計劃,将軍覺得呢?”
魏文通心領神會,他現在需要時間,隻要再争取二十天時間,他就可以完全将降卒整編,那樣他手中就有四千餘人,就算李建成瘋狂攻城他也毫不畏懼,否則兩千人守城還是稍微吃力了,他完全可以利用對方讓他投降的意圖來争取時間。
想到這,魏文通令道:“請楊司馬入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