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張铉又向房玄齡望去,隻見他似笑非笑望着自己,張铉頓時醒悟,既然房玄齡來向自己彙報此事, 他肯定心中已有定計,自己竟然還在這裏冥思苦想。
張铉坐下,笑問道:“軍師就不要賣關子了,說說看!”
房玄齡捋須笑道:“大帥有沒有想過,李淵爲何如此急切地派溫大雅來收降羅藝?”
張铉略一沉吟,若有所悟說:“難道他們之前早就有勾結?”
“這隻是其一。”
房玄齡微微一笑, “羅藝既然能接受渤海會的拉攏, 當然也會接受武川府的籠絡, 李淵未必和羅藝有勾結,但羅藝一定和關隴貴族有密切關系,但現在李淵急切拉攏羅藝的真正的原因其實并不是爲了對付我們?大帥能想到李淵現在最擔心什麽嗎?”
不等張铉開口,李靖便脫口而出,“劉武周!”
張铉頓時恍然大悟,李淵是想讓羅藝去抄劉武周的老巢,以緩解劉武周對太原的壓力,羅藝完全可以通過飛狐陉殺到馬邑郡,一念疏通,張铉的思路頓時活躍起來,其實從河套地區也可以殺到馬邑郡,但一來會受到突厥軍隊的幹涉,其次梁師都也不會讓李淵軍隊北上借道,所以走飛狐陉前往馬邑郡确實是一條捷徑。
劉武周也擔心這一點, 所以他才招降王拔須, 讓王拔須替他擋住幽州軍西進,這着實有趣了。
張铉笑道:“軍師的意思呢?”
“卑職覺得有李景在,羅藝未必會去馬邑郡,不過隻要他投降了李淵, 幽州的局勢就會風雲激蕩了,大帥可以先安撫羅藝,然後回兵北海郡,耐心等待幽州的局勢變化。”
張铉負手走了幾步又問道:“羅藝不肯投降李淵怎麽辦?”
房玄齡淡淡一笑,“大帥可以逼一逼他,讓他不得不考慮尋找後援。”
張铉沉思良久,終于緩緩點了點頭,“我明白了,逼而不打,上策也!”
就在李淵使者進入涿郡的同時,張铉下令青州軍以清剿上谷郡餘匪爲借口,大舉殺進了上谷郡,上谷郡雖然不屬于幽州都督府,但它卻是幽州的西大門,是幽州軍的勢力範圍,青州軍殺入上谷郡,也就意味着青州軍開始對幽州勢力的挑釁了。
消息迅速傳到薊縣,羅藝心中大恨,卻又有口難言,上谷郡确實不屬于他的管轄範圍,但又是他的勢力範圍,張铉明顯不給他面子了。
内堂上,羅藝滿臉怒氣地對幽州司馬溫彥博道:“我就知道他讓我聯手攻打宋金剛其實不懷好意,此人野心極大,占了遼東也就罷了,還想圖謀我的幽州,簡直豈有此理!”
溫彥博微微笑道:“都督也不必緊張,張铉隻是做個姿态罷了,他現在還真沒有攻打幽州的意思。”
“爲什麽這樣說?”
羅藝不解地望着溫彥博,溫彥博不慌不忙道:“舉個很簡單的例子,飯需要一口一口吃,如果吃的太快太多就會噎着、撐着,人非但不會長胖,反而會生大病,張铉攻打河北也是一樣,在短短三個月内,他滅了盧明月,滅了高士達,滅了窦建德,滅了渤海會,趕走宋金剛和王拔須,統一了大半個河北,他現在需要做什麽,應該是停下來慢慢消化這些地盤,如果他不停息,繼續攻打幽州,如果攻下也就罷了,如果攻不下來,河北各郡必然會生變,就算張铉不懂這個道理,房玄齡會不提醒他嗎?所以我說張铉攻打上谷郡隻是在做勢,他絕對不會再攻打幽州。”
羅藝半晌道:“可就算他不攻打幽州,我也不希望他進兵上谷郡,那等于就是用一把匕首頂住我的腹部,他必須從上谷郡退兵。”
溫彥博卻沒有辦法讓張铉從上谷郡退兵,沉思片刻,他歎了口氣道:“張铉很明顯要謀幽州,完成統一河北的大業,雖然不是現在,但也會在幾個月後,上谷郡就是他攻打幽州的跳闆,他雖然隻是做勢攻打幽州,但要他從上谷郡撤兵,可能性也不大,如果都督實在不甘心,不妨派人去和他談一談,說不定他會給都督一點面子,先撤出上谷郡。”
羅藝想了想,隻得無奈地歎息一聲,“那就試一試吧!”
溫彥博的家位于薊縣城南,是一座占地三畝的小宅,家中隻有妻兒和幾名丫鬟仆從,溫彥博對物資條件要求不高,生活過得十分清儉,傍晚時分,溫彥博返回了自己家中,剛到家門口,他妻子裴氏便迎了出來,低聲說了兩句,溫彥博一怔,便快步走進家門,直接向自己的書房走去。
走到書房門口,卻見長兄正坐在桌前翻閱一卷書,溫彥博着實奇怪,長兄大雅是李淵的記室參軍,他怎麽會來薊縣?難道是
溫彥博心中有點明悟,便笑道:“兄長怎麽來了?”
溫大雅是溫彥博的長兄,年約三十餘歲,長得稍微壯實,身材也比兄弟矮半個頭,但他和溫彥博一樣,都是并州出了名的才子,李淵特地上門請溫大雅來協助自己,并任命他爲自己的記室參軍,待遇很厚。
溫大雅站起身笑道:“來得突然,沒有事先寫信告之,望賢弟見諒!”
“兄長不是來找我的吧!”溫彥博目光銳利地注視着溫大雅。
溫大雅笑了笑,“我們坐下說。”
兄弟二人坐了下來,裴氏進屋給他們重新上了茶,溫大雅感謝了弟媳,又對溫彥博道:“其實你很清楚我來幽州的原因,羅都督可是接受了獨孤家族的資助,否則他也不可能有今天,李公進了長安,被封爲唐王、丞相、大将軍,總攬軍政大權,獨孤家族也成爲李公的附庸,所以……..”
“所以獨孤順也希望羅都督歸降李公,是吧!”
溫大雅感覺兄弟的語氣有些不悅,他覺得有些話要和兄弟說清楚才行,他沉吟一下道:“李公之所以派我來幽州,而且我先來見你,都是因爲你是我兄弟的緣故,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幫助。”
溫彥博正要開口,溫大雅擺手打斷他的話頭,“你先聽我把話說完,我會給你說話的機會。”
溫彥博苦笑一聲,“兄長請繼續說!”
“我不認爲羅藝投降李公是什麽大逆不道之事,畢竟代王成了天子,李公隻是丞相,退一步說,就算李公成了天子,建立新朝,我覺得也是天命所歸,我是希望三弟能看清自己的前途,李公也常說你是宰相之才,現在卻屈身做一小吏,豈不惜哉!”
溫彥博其實也不喜歡羅藝的狡詐自私,他也一直在考慮自己前途,事實上,他一直在選擇,究竟是選擇張铉還是李淵?
沉默良久,溫彥博問道:“這件事你和父親談過了嗎?”
他們二人的父親是前北齊大儒溫君悠,現在依然在老家祁縣靜養,溫大雅搖搖頭,“這種事我不想讓父親操心。”
溫彥博從書櫃裏取出一封信遞給兄長,“這是父親上個月寫給我的信件,兄長看看吧!”
溫大雅一怔,接過信看了一遍,父親在信中居然誇贊張铉悲憫蒼生,全力赈濟中原饑民,使百萬人免于饑亡,若此人爲天下之主,乃蒼生之幸也。
溫大雅心中暗暗吃驚,雖然父親沒有明着要求三弟去投奔張铉,但意思已經很明白了,他支持小兒子爲張铉效力。
溫大雅沉默片刻問道:“那三弟怎麽決定?”
“我現在還在考慮。”
溫大雅苦笑一聲,既然父親已經表态了,他就不能再和父親作對,他想了想又道:“那我就不勸你了,你自己考慮,我等會兒自己去找羅藝。”
“兄長不要我引見嗎?”
“不用了,公事歸公事,讓三弟引見反而會影響你的立場。”
溫彥博确實不想參與此事,尤其是自己的兄長爲使者,若自己參與,以羅藝猜疑的性格,肯定會認爲自己拿了什麽好處?或者認爲自己背叛他,溫彥博可不想多事。
但溫大雅畢竟是他的胞兄,就算不幫助說話,但溫彥博也覺得自己應該指點一下,讓兄長少走一點彎路。
想到這,溫彥博笑道:“如果兄長現在去見羅都督,我覺成功的可能性或許更大一點。”
“爲什麽?”
“因爲張铉陳兵于上谷郡,都督壓力很大,雖然他沒有明說,但我看得出他很害怕,尤其去年突厥曾找過他,如果拖過今晚,他擔心他會決定投靠突厥,相信我們大家都不願意看到這種事發生。”
溫大雅心中也擔憂起來,起身道:“好吧!我現在就去見羅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