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俨帶着兩名随從出了東城,向數百步外的隋軍大營而去,離大營還有百步之時,他們便被一隊隋軍巡哨騎兵攔住了,鄭俨連忙拱手道:“在下是新鄉縣縣令, 特來求見招讨使張将軍。”
巡哨檢查了他們的兵器,便帶着他們大營而去,兩名随從在營外牽馬等候,鄭俨則跟着一名當值校尉匆匆走向中軍大帳。
此時天還沒有亮,中軍大帳内燈火通明,張铉已經起來, 正在帳中洗漱,這時,一名親兵在帳門口禀報:“啓禀大帥,新鄉縣令鄭俨求見!”
“沒想到他來得如此之快!”
張铉笑着自言自語,用布巾擦了擦手,吩咐道:“請他去客帳稍候,我馬上就來。”
鄭俨的到來着實有點出乎張铉的意料,他認爲至少三五天才會有變故發生,沒想到第二天便有人來了,不用說張铉也猜得到,鄭俨是代表徐世績前來談判。
張铉披上一件軍服,快步向客帳走去。
大帳内,鄭俨正坐在桌前喝茶,他還在考慮如何與張铉談判,這也是徐世績的條件,必須要和張铉直接面談。
這時, 帳外有士兵高喝, “大帥到!”
帳簾一掀,身材挺拔的張铉快步走進大帳,鄭俨連忙起身行禮, “卑職參見招讨使将軍!”
自稱卑職,讓張铉忽然想起,鄭俨也是大隋吏部任命的官員,自己很自然地把他想成李建成的人。
張铉笑着擺擺手,“不必多禮,鄭縣君請坐!”
鄭俨心中忐忑不安地坐下,略略欠身道:“我接到族叔來信,說青州軍已經開始大規模救濟饑民,鄭家也有心協助青州軍救濟災民,不知青州方面可願意接受?”
張铉呵呵笑道:“這是好事情,我當然歡迎,縣君可寫信告訴族人,讓他們去魯郡找韋長史,就說是我安排的,鄭家可以全力參與救災!”
鄭俨大喜,連忙起身道謝,這也是他主動來找張铉的目的,雖然鄭家和關隴貴族的李淵聯姻,但鄭家畢竟位于中原荥陽郡,眼看着青州軍越來越強勢,他們怎麽能不給自己留條後路,所以救災隻是借口,關鍵是要和青州軍達成某種合作。
張铉當然明白鄭俨的意思,他也想給鄭家一個機會,畢竟鄭家是千年大族,是中原地區的第一世家,在中原官場人脈極深,很多中原地區的郡縣官員都自稱鄭氏門生。
就連隋帝楊廣也要對鄭俨投靠楊玄感一事輕描淡寫,可見鄭家影響之大,所以對這樣有巨大影響力的大家族能争取則争取,就算争取不了也不能輕易翻臉。
兩人相視一笑,後面的話就不用再說下去,鄭俨便将正題轉到徐世績的條件上,或許是感受到了張铉對鄭家的态度,鄭俨此時内心輕松了很多,面對張铉,他也不再像剛才那樣緊張,變得從容淡定。
鄭俨欠身笑道:“徐将軍不願再動兵戈,願意接受大帥的建議率軍投降,但他有一個小小的條件。”
“縣君請繼續說,張铉洗耳恭聽!”
“想必大帥也知道,李公子和他部下的家眷都在新鄉縣内,徐将軍很慚愧不能替李公子守住城池,他隻懇求大帥不要爲難将士的家眷,就隻有這一個條件。”
張铉點了點頭,“縣君回去請轉告徐将軍,如果他不放心,我會下令軍隊不進新鄉縣城一步,城中糧食物資也由他自主處理,我不幹涉,天亮後,我會在城外接受他的投降。”
鄭俨聽說張铉答應軍隊不進城,頓時令他感激萬分,他也知道這是張铉看重徐世績的緣故,他連忙起身行禮,“大帥寬宏的心胸,鄭俨感激不盡,我們全縣父老都會銘記于心!”
天色漸漸亮了,在南城外,一萬隋軍列隊等待着城内軍隊的投降,張铉騎在駿馬之上,平靜地等待着城門開啓。
這時,一名親兵低聲道:“大帥,辰時到了!”
約定的時間終于來臨,城頭上的瓦崗大旗開始緩緩降下,同時升起了白旗,城頭上吹響了低沉的号角聲,這就是開城投降的信号。
城門慢慢開啓,吊橋轟然落下,隻見一群群士兵從城門内陸續走了出來,直接将兵器和盔甲放在一旁,便到另一邊去列隊了。
士兵足足出來了近五千人,這才跟着走出大群将領,爲首大将正是留守主将徐世績,後面跟着程咬金等大群将領,他們都脫去了盔甲,沒有拿兵器,穿着軟式軍服。
衆人跟随徐世績走到張铉戰馬前,一齊跪下,徐世績高高抱拳道:“罪将徐世績,願爲招讨使将軍效力!”
“願爲将軍效力!”
張铉連忙翻身下馬,雙手扶起徐世績,笑道:“當年在封丘縣第一次見到徐将軍,我就希望有這一天,現在我終于盼到了。”
徐世績沒想到張铉還記得當年封丘之事,他心中感動,拱手道:“茂公不幸委身爲賊,現終于脫離瓦崗,願爲将軍麾下一小卒,跟随将軍征讨天下。”
“我一定會讓茂公實現胸中的抱負!”
張铉又對衆将道:“從今天開始,大家都是我張铉的部下,我的話先說在這裏,張铉絕不會虧待大家,願與大家共富貴!”
程咬金心中激動,忽然振臂對對衆人呼喝道:“大家跟着我喊,張将軍萬歲!萬歲!”
衆人一起振臂高聲大喊:“張将軍萬歲!”
連士兵們也跟着喊了起來,張铉又好氣又好氣,這個活寶什麽時候才能消停一點呢?
“各位,先随我進營吧!”
張铉帶着衆人一起向軍營走去......
衆将在大營内飲宴,程咬金卻被親兵帶到張铉的大帳。
“老程參見大帥!”程咬金單膝跪下,戰戰兢兢行禮。
“程咬金,你應該是我的夥計,是不是?”張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程咬金騰地起身,厚着臉皮笑道:“誰說不是呢?當初我和公子勇鬥黑馬賊,又一起去了北海,就仿佛是昨天才發生的事情。”
“不用套近乎了,我交給你一個任務,我要你回瓦崗去!”
“回瓦崗?”程咬金的眼睛瞪大了。
張铉點點頭,“你回瓦崗去替我做三件事,事情做完了你就回來,我封你爲雄武郎将,賞金一千兩,做不做?”
心中盤算半天,似乎是一筆合算的買賣,程咬金又問道:“老尉現在是什麽官?”
“他是虎牙郎将,你如果做成了,就隻低他一級。”
“既然東主有吩咐,當夥計的怎麽能不服從呢?”
程咬金頓時眉開眼笑,“我老程做就是了。”
江都宮,裴矩在一名宦官引領下快步走過一條長廊,來到天子禦書房前,裴矩已經記不清楚,有多久沒在禦書房見到天子了,來江都已有大半年,似乎天子隻有兩次出現在禦書房,而大部分時間内都在深宮沉溺于酒色,上一次好像是張铉進攻遼東之事,聖上被迫妥協了。
朝政其實也不繁忙了,各郡給朝廷上的奏卷越來越少,各部寺的指令也開始流于形勢,每天的早朝倒是還有,天子的龍榻空着,太孫楊倓坐在一旁,默默聽着大臣叙述枯燥而無趣的長篇大論。
裴矩很清楚,事實上,所有的官員都很清楚,這就是朝綱開始衰敗的具體表現。
不過讓裴矩略感欣慰的是,朝廷還通過江都、洛陽和長安控制着近三十萬精銳大軍,連張铉這種事實上已擁兵自立的軍閥也會每月按時送來軍報,隻要不侵犯他的利益,他也會在某種程度上執行天子的旨意。
“于公公,聖上召見我,是不是爲青州救災之事?”
這段時間朝廷上下都在讨論中原的災情,中原七個郡遭遇了數十年未遇的旱災,去年秋收糧食減産三成,後來種植冬小麥幾乎全部枯死,據去梁郡考察官員回來說,梁郡大小河流全部幹涸,連通濟渠也斷流,土地龜裂得可以放進一隻拳頭,饑民遍野,慘不忍睹。
但另一件事也引發了朝野上下關注,青州六郡官府在張铉統一協調下開始大規模救濟災民,已有數百萬災民聞訊向青州方向湧去,這件事實在太敏感,衆人隻能悄悄議論,民部給太孫的報告是青州六郡官府聯合救災,由張铉出面協調,并派出軍隊協助。
這隻是輕描淡寫化的官方說辭,但實際情況大家都很清楚,這其實是張铉下令青州軍救災,雖然借調了青州六郡的數百名官員,但實際上救災本身和六郡官府沒有多少關系。
老宦官搖搖頭,“老奴真不知是什麽緣故,但虞相國也在,好像.是爲了平賊之事。”
裴矩立刻明白過來,一定是爲張铉剿滅盧明月之事,想想也對,天子根本就不把中原大災放在心上,他現在隻關心各地軍隊的一舉一動。
這時,裴矩已來到禦書房前,老宦官進去替他禀報,片刻出來道:“天子請裴公進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