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铉的糧食援助要半個月後才能到,但張須陀的軍糧隻能維持十天了,這讓張須陀心中焦慮之極,盡管面臨斷糧的威脅,他還是堅持不肯動繳獲的五千石糧食, 那是楊慶私通瓦崗軍的罪證,他絕不會動用。
萬般無奈之下,張須陀隻得不斷派人去梁郡和濟陰郡催糧,尤其是梁郡,在陳留縣有七八萬石官糧,完全可以支援自己, 這也是天子旨意,由梁郡和濟陰郡供應自己的軍糧。
一連幾天, 張須陀都在焦慮中度過,朝廷那邊沒有消息,也不知道楊慶是否已去朝廷活動,想想楊慶也不會坐以待斃,他也一定派人去打通關節了。
這天上午,張須陀正在官房中處理軍務,一名士兵疾奔而來,在堂下禀報:“将軍,梁郡官府派人來急報!”
張須陀一怔,連忙道:“讓他進來!”
片刻,一名文士匆匆走上大堂,躬身行禮,“在下是梁郡倉曹參軍事賴恒,有急事禀報将軍。”
“賴參軍有什麽急事?”
“卑職奉太守之令送三萬石糧食給将軍..”
張須陀頓時喜出望外, 這簡直就是及時雨, 他急問:“糧食在哪裏?”
賴恒苦笑一聲, “問題就出在這裏,糧食被人扣住了。”
“什麽!”
張須陀大急,“到底怎麽回事?”
“我們将糧食從陳留郡倉庫直接上船, 借助通濟渠到五十裏外的浚儀縣轉爲大車上官道,從官道直接運來匡城,但将軍也知道,浚儀縣屬于荥陽郡,接過糧隊還不到封丘縣就被郇王的巡哨隊扣住,說郇王有令,這批糧食要運往靈昌縣,我們拿出太守的牒文也沒有用。”
張須陀勃然大怒,這顯然是楊慶在報複自己了,奪走自己軍糧,讓自己軍隊斷糧而潰。
他急道:“糧食在哪裏?”
“在封丘縣南面的白龍崗,那裏是荥陽郡境内,我們糧隊和郇王的軍隊還在僵持,但對方是一名高官,我們恐怕抗不住。”
旁邊參軍姜明提醒道:“大将軍最好先看看地圖。”
張須陀拿過地圖細看,封丘縣位于東郡和荥陽郡交界,白龍崗還在荥陽郡境内,距離匡城縣約一百二十裏,張須陀在地圖發現一條小路可以直通白龍崗,比走大路至少近二十裏。
張須陀當即對姜明道:“我率三千軍去奪回糧食,你替我傳令諸軍,我不在匡城,所有将領不得輕舉妄動。”
姜明勸道:“大将軍何必親自去,派一名偏将去即可!”
張須陀搖搖頭,這批糧食對我非同小可,事關我們軍隊生存,楊慶也知道這一點,他一定會派大将去攔截,除了我之外,恐怕沒人能頂住楊慶的壓迫,我必須親自去。”
姜明默默點頭,大将軍說得有道理,糧食在楊慶的地盤,恐怕也隻有大将軍才能奪回來。
“大将軍請務必小心,盡量不要和郇王發生沖突,他畢竟是皇族。”
“我知道!”
張須陀快步走出軍衙,厲聲道:“第一軍立刻集結!”
一個時辰後,張須陀率領三千軍隊離開了匡城縣,軍隊沿着一條小路向西南方向的荥陽郡疾奔而去。
封丘縣位于東郡、梁郡和荥陽郡的三郡交界處,這一帶屬于黃河沖積扇形平原的北半部,森林密布,分布大片十分低緩的丘陵,由于瓦崗軍長年在這一帶活躍,所以封丘縣一直屬于瓦崗軍的勢力範圍,很多瓦崗軍士兵都是封丘縣。
張須陀所走的小路人煙稀少,叢林密布,小河衆多,不過這條路也并非荒蕪之地,曾經也十分熱鬧,半路還有一座著名的驿站,陳橋驿站,曆史上的趙匡胤就在這裏黃袍加身。
張須陀心急如焚,一路率軍疾奔,他知道運糧車隊肯定頂不住楊慶的壓力,而且又是在楊慶的地盤内,糧食一定被楊慶截下了,隻是希望糧車隊走慢一點,讓自己能追上。
下午時分,張須陀便率軍趕到了陳橋驿站,這裏距離白龍崗還是三十裏,軍隊一口氣奔行了六十餘裏,着實有點疲憊了。
這時,一名偏将指着遠處驿站道:“大将軍,去驿站喝點水吧!弟兄們都渴壞了。”
張須陀雖然心急如焚,但還是比較體恤士兵,便點點頭,“喝點水就走!”
三千士兵頓時打起精神,向驿站奔去,但距離驿站還不到百步,忽然驿站内響起一陣急促的梆子上,兩邊密林内亂箭齊發,隋軍士兵措不及防,紛紛中箭倒地。
突來的變化讓張須陀大吃一驚,急喝令道:“立刻撤退!”
這時,四周鼓聲大作,隻見無數軍隊從四面八方殺來,足有上萬人之多,将他們團團包圍,士兵們大喊:“大将軍,是瓦崗軍,我們中埋伏了!”
張須陀已經冷靜下來,他立刻明白了前因後果,這是楊慶布下的圈套,讓瓦崗軍借道荥陽郡來伏擊自己,所謂糧食隻是誘餌。
這是瓦崗軍、楊慶和梁郡官府三方勾結給自己下的套,張須陀知道自己今天兇多吉少,但無論如何他要帶領士兵殺出去,他不能讓無辜的士兵喪身敵手。
張須陀厲聲大喊:“弟兄們,跟我沖出包圍!”
他調轉碼頭向北殺去,戰馬奔騰,風馳電掣,快疾如飛,雁翎大刀在他手上閃閃發光,後面跟着數千隋軍士兵,
他的軍隊距離北面敵群不足兩百步,可以清晰地看見瓦崗軍黑黝黝的明光铠在陽光下閃爍着冷光,密密麻麻的長矛俨如森林,張須陀的戰馬如平底悶雷,距離瓦崗軍越來越近。
已經不足百步,慌亂中的瓦崗軍便開始射箭,三千箭齊發,在空中形成一道箭網,隋軍士兵高舉盾牌,單手揮動長矛,喊殺聲震天,不斷有隋軍士兵被射中撲倒,但箭手隻射出兩輪,張須陀的戰馬便沖至眼前,弓箭手連轉身逃跑的機會都沒有了。
他大吼一聲,揮刀砍過,七八顆人頭飛起,鮮血迸射,張須陀殺開一條血路,率領士兵向縱深處殺去。
這次伏擊是楊慶和翟讓一起策劃,楊慶想借翟讓之手除掉張須陀,翟讓也想利用這個機會除掉張須陀這個勁敵,雙方一拍即合。
楊慶在中原官場有着極深的人脈,他同時也是中原官場的首領,他一直暗令梁郡和濟陰郡扣住張須陀的軍糧不發,最終造成了張須陀軍隊的軍糧危機,同時也給楊慶實施詭計創造了條件。
他拿到梁郡官府的牒文,又令陳留倉庫的倉曹參軍賴恒假傳消息,誘引張須陀上當,爲了騙過張須陀,一切都是真實的,連陳留縣運來的糧食也是真實,最終将張須陀引入了瓦崗軍的埋伏圈中。
翟讓在遠處看出了張須陀想從北邊突圍,喝令道:“給我合圍,不準他突圍!”
他又高聲令道:“得張須陀首級者,賞黃金五千兩,官升三級!”
在重賞之下,瓦崗軍從四面八方向隋軍包圍,張須陀也抖擻精神,不斷激勵隋軍勇猛戰鬥,雖然兵力隻有對方二成,但卻殺得瓦崗軍節節敗退。
但瓦崗軍兵力太多,足有一萬兩千人,又是翟讓親自率領,瓦崗軍也漸漸穩住了陣腳,封鎖隋軍的突圍之路,分成四隊和隋軍進行血腥厮殺。
這一仗從下午一直打到深夜,戰場已經西移十五裏,戰到官道上,這時瓦崗軍已傷亡四千餘人,而隋軍也死傷近兩千人,傷亡大半,連主帥張須陀也被敵軍兩支流矢射中後背和大腿,血湧如注,他簡單包紮了一下,盡管他已經三次突圍出去,但又殺了回來,他堅決不肯獨自突圍,一定要帶着士兵一起走。
這時,翟讓大喊道:“張須陀,我的五萬大軍已經下山,冒充楊慶軍隊攻進了韋城縣和匡城縣,你的軍隊已全軍潰敗,楊慶卻見死不救,你若再不投降,将戰死在沙場,也伸冤的機會都沒有了。”
張須陀暗暗心驚,難道自己的軍隊已經潰敗了,四周隋軍士兵們紛紛大喊:“大将軍先突圍吧!否則誰都活不成。”
張須陀卻不肯放棄士兵,要死大家一起死,他絕不獨自偷生,張須陀咬緊牙關,繼續帶領士兵向北突圍。
翟讓見張須陀不肯投降,頓時勃然大怒,厲聲喝道:“殺了他們,一個不留!”
就在這時,西南面忽然鼓聲大作,喊殺聲一片,隻見一支隋軍騎兵從西南方向殺來,俨如一支鋒利的長刀,頓時劈開了瓦崗軍的隊伍,瓦崗軍一陣大亂。
隋軍騎兵約五百餘人,爲首一員大将,手執大鐵槍,正是猛将羅士信,他大喊道:“師父,從這裏突圍!”
張須陀頓時喜出望外,他不及細想羅士信怎麽會出現,當即率領剩下的千餘士兵向羅士信處奔去,羅士信率騎兵殺開一條血路,護衛着張須陀的軍隊沖出了重圍,向西南方向逃去。
羅士信在彭城郡的沛縣得到了張铉的急信,他心急如焚,嫌大軍行軍太慢,他便湊齊了五百五十名騎兵,一路向東郡方向殺來,也是機緣巧合,在千鈞一發之時救下了張須陀。
翟讓見張須陀被羅士信救走,他擔心張铉大軍殺到,便放棄對張須陀的追趕,急急率軍返回了東郡。
隋軍一口氣奔出十餘裏,見瓦崗軍沒有追趕,這才停下腳步,這時,張須陀已快支持不住,急問道:“士信,韋城縣那邊情況如何?”
羅士信黯然,半晌低聲道:“我在路上遇到了數十名敗軍,他們說瓦崗軍冒充隋軍騙開城池,韋城縣和匡成縣均已失守,大軍不幸戰敗。”
張須陀驚得肝膽皆裂,大叫一聲,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從馬背上摔落下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