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子從塞北返回,勤王之令解除,彙聚在太原一帶的數十萬各郡招募軍隊也紛紛返回地方,就仿佛深秋的疾風橫掃枯葉一般,兩天時間便走得幹幹淨淨, 至于這些臨時招募的軍隊是繼續保存還是再次解散,就沒有人知道了。
張铉的軍隊分兩批返回江淮,盡管楊廣沒有立刻給予他們封賞,但這次勤王之戰他們還是收獲頗豐,從戰利品中得到四千匹上好的戰馬,裴行俨先一步率領五千騎兵返回江淮。
張铉則率一千步兵後行,在太原,張铉讓士兵們休息了一天,大軍剛剛安置好,李淵便前來軍營拜訪。
這次張铉帶着李世民和李玄霸北上偷襲突厥後勤大營,立下了救駕大功,聖上也特地接見他,并誇獎他生了兩個好兒子。
李淵十分感激張铉,不僅是給他家族帶來好運,而且使他次子得到了一次極好的曆練,所以一回到太原,李淵立刻趕來拜訪張铉。
張铉将李淵讓進大帳,兩人分賓主落座,張铉又令親兵上了茶。
“既然李公已有領兵之權,不知道李公下一步有什麽打算?”
“我打算在并州一帶剿匪,在并州中部一帶有一支悍匪,匪首叫做甄翟兒, 危害太原、上黨等郡縣多年, 我一直想剿滅他,卻沒有機會, 這次既然聖上準我領兵, 我就打算這支亂匪剿滅, 安定中部民生。”
張铉微微一笑,“我聽說聖上又任命王威和高君雅二人爲李公副将,這二人都是侍衛出身,不太好打交道啊!”
張铉說得很含蓄,就是指隋帝還不是太放心李淵,又派兩人監視他,李淵臉色略略一變,幹笑一聲道:“大家都是報效天子,應該也好相處,将軍多慮了。”
張铉笑了笑,“不過我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将軍請說,李淵洗耳恭聽。”
張铉沉吟片刻,“其實我隻是想勸勸李公,令郎建成之事不能再拖下去,李公這次被提升掌軍,恐怕會引起關隴貴族内部的一些矛盾,我就怕有人對李公不滿,把建成之事捅出來,對李公就險于危地。”
李淵臉色大變,半晌一句話說不出來,張铉又淡淡道:“如果李公不喜歡聽,就當我什麽都沒說。”
李淵臉色大變并不是張铉說出建成之事,張铉本來就是知情人,這麽幾年也沒有多嘴,李淵倒也對他放心。
李淵臉色大變的原因是張铉一句話提醒了他,天子提升他是爲了平衡關隴貴族内部,也就是爲了阻止獨孤家族統一關隴兩派,一旦自己成了舅父統一關隴貴族的障礙,他不會拿建成之事來威脅自己。
李淵越想越害怕,他覺得有必要立刻讓建成回來一趟,商量怎麽離開瓦崗。
想到這,李淵心急如焚,便起身告辭,張铉也不阻擋,笑着将李淵送出了大營。
張铉回到大帳,正好在帳門口遇到了李靖。
李靖遲疑一下道:“我有點事想請賢弟幫個忙。”
從偷襲突厥大營之戰結束後,張铉就在想方設法挽留李靖,他一方面将大量軍務交給李靖處理,另一方面則讓尉遲恭勸說李靖留下來,曆史上李靖是忠于隋朝,隻是因爲隋朝大勢已去才投降李淵。
但因爲武川會的緣故,使李靖在馬邑郡提前退出了大隋官場,不過張铉感覺得到李靖其實有着很重的功名之心。
最典型之事,是他受來護兒的邀請前往高句麗擔任來護兒的幕僚,隻是因爲李靖察覺到來護兒做下蠢事,前途不保,他才沒有繼續追随來護兒,而是和張仲堅去了西域,在某種程度上他也是爲了避禍,事實證明了李靖的判斷,來護兒回京不久便被下獄,直至最後被罷官回家養老。
那麽這次李靖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告訴自己突厥後勤大營之事,使張铉意識到,李靖是選擇了自己。
張铉笑道:“進帳坐下談!”
張铉請李靖進帳坐下,又讓親兵端來幾樣酒菜,他給李靖倒了一杯酒,笑道:“這次偷襲突厥後勤大營得手,藥師兄是第一功勞,我已寫進軍報,相信朝廷一定會嘉獎兄長。”
李靖苦笑一聲,“我就是爲了此事和賢弟商量,能否在軍報中将我的名字隐去?”
“爲什麽?”張铉不解。
李靖将杯中酒一飲而盡,歎口氣道:“因爲武川會,當初我答應過窦慶,我不會再重進大隋官場,就是這個承諾,我才能從武川會全身而退。”
張铉搖了搖頭,“我還是有點不太理解。”
“一般人确實難以理解,是因爲我對武川會的底細知道得太多,張仲堅也是,當初孤獨順的意思是要殺我們滅口,但得窦慶擔保,武川會才沒有下手,我還是和張仲堅避禍西域,出塵也是出于同一個原因。”
張铉心中暗暗一震,難道出塵嫁給自己是出于避禍的考慮?
他從來沒有往這方面想過,但從李靖的話語中,他忽然意識到了一種更深層的含義。
張铉目光銳利地注視着李靖,“李兄到底知道了武川會什麽樣的底細,才會對武川會如此害怕?”
李靖沉吟一下,“這個我不能說,我對窦慶發過死誓,不過将軍可以去問出塵,或許她願意說出來。”
“好吧!我就不爲難你了,不過我希望李兄能繼續留在我軍中。”
張铉對武川會的秘密并不感興趣,也隻對李靖感興趣,他無論如何要将李靖留在自己軍中。
李靖微微笑道:“将軍一直想返回青州郡嗎?”
張铉臉色微微一變,李靖又連忙道:“将軍千萬不要錯怪敬德,他口風咬得很緊,并沒有洩露将軍的秘密,是我一點點旁敲側擊才猜到,韋雲起還在青州,幾萬将士的家眷也還在青州,将軍怎麽可能不想回去。”
張铉點了點頭,“藥師兄說得不錯,我們上上下下都認爲青州才是我們的根基,這是全軍的共識,我們想回青州,這也是事實,隻是我們想用合法的手段回去,但又絕不想故意挑起匪亂,荼毒青州的父老鄉親,如果實在迫不得已,我們将強行返回青州。”
李靖沉思片刻道:“強行返回青州并不現實,我倒有一個折中之策,或許能幫助将軍變相返回青州。”
張铉雖然也想過通過行賄虞世基的辦法返回青州,但他也并沒有把握,畢竟青州已經平息亂匪,他們沒有回去的理由,如果李靖能幫他另辟蹊徑,那當然是最好不過。
“請藥師兄明言!”
李靖緩緩道:“當初我曾經勸過來護兒大将軍,他擊敗高句麗已有功勞震主之嫌,我勸他奪取遼東半島,占據卑奢城擁兵自立,但他沒有采納我的建議,還是返回了洛陽,果然一入城就入獄了,将軍爲何不考慮卑奢城呢?”
卑奢城就是後世的大連一帶,與山東半島隔渤海海峽相望,張铉也曾經考慮過,隻是他兵力和海船不足,所以隻能暫時擱置,其實上,張铉奪取東海島,和李靖這個方案這個方案就有異曲同工之妙。
李靖又笑着繼續道:“如果将軍覺得奪取卑奢城不妥,那可以采用第二策,我聽楊司馬說,東萊郡人口稀少,絕大部分人口都集中掖縣一帶,東萊郡西部隻有文登一縣,幾乎是一座空縣,中部的觀陽和昌陽兩縣人口也極少,将軍爲何不直接駐軍文登縣。”
張铉負手在大帳内來回踱步,李靖的話已經打動了他,但他覺得第二個方案還是差了一點點。
這時,李靖又繼續道:“我還有第三策,這次天下勤王,結果是各郡都招募了軍隊,那麽北海、東萊和高密出現軍隊也就不足爲奇了,隻要将軍名義上還在江淮,我想朝廷也無力追究北海郡軍隊的來源。”
張铉緩緩點頭,北海郡依舊在自己的控制之下,那麽北海郡出現一支郡兵也完全可以解釋得通,這時他竟然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張铉沉思良久笑道:“我可以采納藥師兄的第三策,希望藥師兄留下來助我一臂之力!”
李靖起身行禮道:“李靖願爲将軍幕僚,爲将軍效犬馬之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