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裴矩,窦挺匆匆來到後堂,後堂正中坐着一名六十餘歲的老者,他是窦慶之弟窦威,是窦氏家族僅存的幾個長輩之一, 剛從長安趕來,左邊陪坐着窦慶長子窦抗。
目前窦威是窦氏家族的實際主事人,他在窦家威望很高,窦氏家族一緻推舉他接替窦氏家主。
窦慶病危,不僅對窦氏家族影響極大,而且對整個關隴貴族的勢力消漲都有很大的影響, 所以對于窦家而言,這已不僅僅是一個家主病危的問題,還關系到家族的前途命運。
窦挺走進後堂行禮道:“三叔, 他走了!”
窦威對裴矩沒有什麽好感,他一直認爲裴矩是牆頭草,當窦家勢大時,甚至來找兄長買過關中的莊園,想攀上關隴貴族,可這兩年随着武川會解散,關隴貴族沉寂,裴矩又不理睬窦家了,他在關中的莊園隻是挂在一個裴氏偏支名下,他自己甚至從未踏入過一步。
窦威哼了一聲,不想再提裴矩,他對窦抗道:“天子下個月就要出行巡視并州了,叔德那邊會非常忙碌, 就讓他不要過來了,讓他全力把接待之事做好。”
“三叔, 不讓叔德過來, 有點不太妥當吧!”
“我當然知道他應該過來, 但他的太原留守之職非常重要,不能有半點閃失,這次天子北行對他也是一次考察,事關重大,讓他全力準備吧!”
“侄兒明白,這派人送信給他。”
雖然窦抗一直想接手父親的家主之位,但他也知道自己威望不足,輩分也不夠,窦氏很多房都不買他的帳,讓三叔來接手家主,至少窦家不會分裂,窦抗也隻得面對現實。
這時,旁邊窦挺低聲問道:“還有江都那邊事情,三叔認爲該怎麽辦?”
窦威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這是張铉寫給窦慶的親筆信,含蓄地警告他們不要在江都玩火,窦慶病危,這封信自然不會給他,被窦威得到了。
雖然信中沒有明說是什麽事,但叔侄三人都知道,一定是爲那批兵器之事。
窦威沉思片刻道:“讓窦揚來見我!”
不多時,窦揚匆匆走進内堂,他是孫輩,連忙跪下行禮,“孫兒拜見三祖父!
“起身吧!”
窦揚站起身垂手而立,窦威看了他一眼問道:“江都那邊有什麽消息嗎?”
“回禀三祖父,孫兒今天上午剛剛接到王掌櫃的飛鴿傳信,首飾店四周已經被人監視,那批兵器恐怕運不出去了。”
旁邊窦抗頓時怒道:“這麽重要的事情,爲什麽上午不彙報?”
窦揚吓得渾身一哆嗦,“孫兒看大家都很忙,所以.”
“所以你就不說,若不問你,你也不說,是不是?”
窦揚驚得兩腿顫抖,幾乎又要跪倒,窦威擺擺手,“現在不是發火的時候,賢侄回頭再教訓他,我們先把事情處理好。”
窦抗狠狠瞪了窦揚一眼,不再說話了。
窦威又問道:“我想知道,張铉是怎麽發現首飾鋪藏有兵器,難道是你不小心洩露了?”
窦揚連忙搖頭,“孫兒怎麽可能洩露,孫兒回想,當時張出塵陪同張铉夫人來我們店裏買首飾,張夫人倒沒有什麽疑心,孫兒感覺是張出塵懷疑店鋪了,應該是她告訴張铉。”
窦威眉頭一皺,“出塵那丫頭和張铉有什麽關系?”
他回頭注視侄子窦抗,窦抗一直深恨張出塵,正因爲張出塵在,所以父親很多事情就不交給他們,導緻他們兄弟被邊緣化,失去了接手武川府的機會,可以說張出塵就是被窦抗趕出窦府。
窦抗搖搖頭,“侄兒不太了解武川府的事情,不過侄兒覺得未必是她發現那批兵器的秘密,或許是江南會那邊洩露。”
一句話提醒了旁邊的窦揚,他急忙道:“啓禀三祖父,那幾天沈堅一直在江都。”
“算了!”
窦威擺擺手,“張铉怎麽知道那件事已經不重要,關鍵他已經在警告我們了,我不想在江都那邊節外生枝,這件事我們認栽。”
“認栽?”旁邊三人愕然。
窦威點了點頭,“他是看在老家主的份上才沒有立刻動手,先給我說一聲,這叫先禮後兵,如果我們不知趣,那我們窦家勢力恐怕要從江都連根拔掉了。”
他對窦揚道:“你明天就趕回江都,把那批兵器交給張铉,并向他保證不會有下次,另外,你給沈堅說一聲,不!我寫兩封信,你分别交給張铉和沈堅,不用你去給他們解釋。”
窦揚頓時松了口氣,“孫兒遵命!”
就在這時,前院忽然傳來一片哭聲,幾人騰地站了起身,臉上驚惶萬分。
裴矩來到了禦書房,他在禦書房前等了片刻,一名宦官出來陪笑,“聖上請裴公進去。”
裴矩笑着點點頭,走進了禦書房,書房内天子楊廣正和兵部尚書衛玄以及新任門下侍中蕭瑀商談着什麽,蘇威被下獄後,百官紛紛替他求情,蘇威最終被罷相,貶爲庶民,由内史侍郎蕭瑀接任門下侍中。
裴矩上前躬身行禮,“微臣參見陛下!”
楊廣這幾天被張瑾不幸戰死一事弄得焦頭爛額,心情着實糟糕,動不動就大發雷霆,不過此時似乎他的心情不錯,讓裴矩暗暗有些奇怪,難道天子接到什麽好消息了嗎?
楊廣滿臉笑容道:“裴公來得正好,朕剛剛接到張铉的快報,他已屯兵淮河,牽制住了孟賊,他特請示朕是否同意他對孟海公用兵,朕正和衛尚書以及蕭相國商議,請裴公也說說意見。”
裴矩心中恍然,原來是張铉出兵北上了,難怪孟海公沒有再繼續擴張,原來是被張铉牽制住了,他心中暗暗誇贊,張铉有進步了,居然也知道先奏再動,難怪聖上心情不錯。
裴矩略一沉吟笑道:“此事來得突然,容臣先想一想,不知衛尚書是怎麽看?”
“衛尚書不妨給裴公說說。”
衛玄捋須笑道:“張将軍這次牽制孟賊恰到好處,屯兵山陽縣,用戰船封鎖淮河,進可北攻徐州,退可穩守淮河一線,使孟賊雖有西犯之心,卻又敢輕舉妄動,給我們部署軍隊争取了時間,微臣就說,這次張铉有功于社稷。”
這時,裴矩已經清楚情況,他很了解張铉,張铉緊急北上未必是擔心孟海公侵犯中原,他其實是擔心孟海公進犯青州,當然,裴矩也不想說破張铉的真實用意,他微微笑道:“張铉心系社稷,及時爲陛下排憂解難,這是陛下的福氣,微臣認爲雖然張铉在淮河一線牽制住了孟賊,但他兵力畢竟不足,不能真正擊潰孟賊,陛下可以考慮盡快派兵趕去梁郡,從西線策應張铉。”
“裴公說得不錯,蕭相國也是這個意思,必須盡快派得力大将率重兵從西線進剿孟海公。”
裴矩點點頭,又笑問蕭瑀道:“不知蕭相國覺得何人比較适合?”
“我推薦楊義臣率軍出征!”
“那清河郡剿匪怎麽辦?”裴矩不解道。
“可以讓裴仁基接任。”
裴矩心中略略有些不悅,他本來就是想推薦裴仁基來率軍出征,不料蕭瑀竟然把他的後路給堵了。
這時,楊廣欣然道:“朕也認爲楊義臣統軍最合适,情況緊急,朕已下旨讓楊義臣統軍三萬進駐梁郡,裴仁基接任清河郡通守。”
裴矩暗暗歎息,既然已經下旨了,那問自己還有什麽意義。
衛玄和蕭瑀告退而去,禦書房内隻剩下裴矩和楊廣兩人,這時,楊廣冷冷問道:“他還沒有死嗎?”
“啓禀陛下,老臣親眼看到了他的情況,正如禦醫所言,也就這兩天了,臣聽說是窦威接任窦氏家主。”
楊廣心情很好的另一個原因就是窦慶要死了,窦慶一死,對關隴貴族将是一個重大打擊,不管是誰接任家主都無法和窦慶相比,沒有了窦慶的聯系,關隴貴族将成一盤散沙。
“很好,朕就等着聽他的死訊!”
就在這時,門外有宦官禀報道:“啓禀陛下,窦府傳來訃告,他們家主已經去了。”
大業十一年九月初十,關隴貴族兩大核心之一的窦慶不幸因病去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