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铉和公孫上哲談了半個時辰,這才送他離去,并一口答應替他向朝廷美言。
張铉回到軍議堂,卻見房玄齡站在堂前,房玄齡剛從江都留守府衙回來, 他走上前笑道:“将軍今天應該收獲不錯吧!”
“和知情人談一談,心裏多少有了底,軍師那邊情況如何?”
房玄齡今天是去辦理糧食交割手續,兵部承諾給他們十萬石糧食,天子楊廣也批準了,從江都糧庫中支付。
房玄齡跟随張铉走進大堂, 兩人坐下說道:“韋铮答應分兩批把十萬石糧食交割給我們,先五萬石, 然後每月給一萬石。”
“他爲什麽不一次性給我們, 還要分批交割?”張铉不解地問道。
“他們也難辦,本來庫存五十萬餘石,結果十萬石被杜伏威劫走,他們還得再送十萬石進京,這就隻剩下三十萬石了,然後給我們十萬石,兵部給大将軍陳棱那邊也批了十萬石,最後糧食庫裏隻剩下八萬石左右,韋铮告訴我,他怕再出什麽事,壓力就太大了。”
張铉負手來回走了幾步,回頭對房玄齡道:“如果韋铮要運糧北上,還是要面臨被劫糧的威脅, 本來我打算先招募三千水鬼訓練,現在看來時間上不允許了, 我們必須盡快行動, 打通通濟渠的運輸線,也隻有先給朝廷一個交代, 我們也才有理由招募水兵。”
房玄齡完全能理解張铉略有些急切的心理,隻有成功邁出第一步,他們才能在江淮站穩,這也是極其重要的第一步。
房玄齡沉思片刻道:“将軍打算對哪裏下手呢?”
張铉緩緩道:“公孫上哲給了我一個重要線索,我打算從化明縣着手。”
兩天後,抵達江都的隋軍終于出兵,張铉留裴行俨五千軍協防江都,他自己親率一萬五千大軍和八十艘戰船,水陸并進,沿着邗溝浩浩蕩蕩向北進發。
此時杜伏威的勢力早已滲透進了江都郡,在邗溝兩岸甚至江都城内布滿了探子,隋軍剛剛出發,立刻有探子用飛鴿傳信緊急通知杜伏威。
杜伏威是個十分多疑的人,在江淮一帶有二十幾個老巢,他自己也居無定所,每隔半年就要換一處地方。
此時杜伏威正在位于曆陽郡的蓮湖老巢内,蓮湖水面足有數百頃,背靠羅柱山,水寬山高,水中有一座島嶼,叫做蓮花島,約百畝大小,外形像一朵蓮花,湖也因此得名。
杜伏威的老巢就位于蓮湖東岸,依山傍水,是一座占地五百畝的闆牆式軍營,有駐軍約五千人,四周良田千頃,由賊軍家眷負責耕種,一旦官兵前往圍剿,他們會立刻退到羅柱山上防禦,或者直接退入長江。
雖然杜伏威軍營的退路已經安排好,但事實上,他們從來沒有遭遇過官兵圍剿,二十裏外便是曆陽縣,它們也相安無事,任何明眼人都看得出,如果曆陽官府和賊軍沒有關系,那才是見鬼了。
事實上,杜伏威之所以能縱橫江淮,也和他頗有手段有關,他們靠水吃水,打劫長江和通濟渠的外地商船,也時常去搶掠中原各郡,
但他對江淮本地人卻秋毫不犯,因此江淮人頗爲敬服杜伏威,另一方面,杜伏威對地方官府也是恩威相濟,如果暗中投降他,他禮儀有加,更不會去騷擾,但敢和他作對的官員,他卻心狠手毒,連妻兒也不放過。
這樣一來,江淮各郡官員無不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同時,杜伏威也不爲難地方官,他的老巢大都不設在城内,不是在高山,就是在水泊,水陸通吃,被稱爲江淮狼。
不過也有例外,比如苗海潮就占據了化明縣,那也是杜伏威軍隊唯一占據的縣城。
羅柱山腳的軍營内,杜伏威打開了剛剛送來的鴿信,信中内容讓他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張铉率隋軍主力水陸并進北上,意圖不明。
“速去把左軍師請來!”杜伏威連聲喊道。
不多時,一名中年文士快步來到杜伏威大帳,此人叫左才相,原本是淮北一帶匪首,投靠了杜伏威後,因足智多謀而被封爲軍師,他走進大帳笑道:“将軍,可是隋軍那邊有動靜了?”
“軍師如何得知?”杜伏威不解地問道。
“很簡單,張铉被隋王朝緊急派到江淮,他如果再不打通通濟渠,隋朝皇帝要急得跳腳了。”
“軍師覺得他是去淮河?”
左相才點點頭,“肯定是去淮河,若我沒有料錯的話,他的目标就是化明縣,江淮人人都知道那裏是我們在淮河的根基,張铉不去那裏又會去哪裏?”
杜伏威心中一陣煩躁,負手在房間裏來回踱步,這幾年他在江淮漸漸發展壯大,朝廷也沒有把他怎麽樣,但自從他出兵劫掠了江都十萬糧食後,他便被推上了風頭浪尖。
他本來想取代瓦崗軍,成爲天下義軍的旗幟,但似乎天下義軍并不承認他,反而引來了隋軍的圍剿,這讓他有點偷雞不成倒蝕一把米的感覺。
左相才感覺到杜伏威的沮喪,便勸他道:“事已至此,将軍退讓也沒有用,好在我們地盤廣闊,不用和隋軍硬拼,隋軍來,我們就走,若隋軍孤軍深入,我們就圍而殲之,若隋軍四面出擊,我們就各個擊破,反而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張铉也不過兩萬人,不足爲懼。”
軍師的方略讓杜伏威心中稍稍有了譜,他歎口氣道:“很多人都要求我集中兵力和隋軍決戰,甚至輔公祏也寫信勸我考慮諸将的意見,我卻覺得不是時候,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我對張铉一無所知,卻魯莽地擊中兵力和他決戰,實在不智也!”
“将軍所見高明,反張铉他在江淮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等充分了解後再和他決戰也不遲,不過我覺得将軍心中略有點懼怕他,我說得沒錯吧!”
杜伏威半天才輕輕點了點頭,“軍師說得沒錯,因爲我是齊郡人,我很清楚齊郡和周圍郡縣的情況,他居然能橫掃青州,還以弱勝強,全殲張金稱的八萬大軍,打得王薄屁滾尿流,這是一個不亞于張須陀的勁敵,我是有點懼怕他,但正因爲懼怕,所以才謹慎,否則怎麽死都不知道。”
“既然将軍也覺得應該謹慎,那就請将軍傳令,讓苗海潮火速撤離化明縣,先保存實力,等張铉大軍撤退後,我們再重新返回淮河不遲。”
“就依軍師之言!”
杜伏威當即令道:“傳我的命令,傳令苗海潮火速撤離化明縣,不準迎戰隋軍,違令者斬!”
張铉大軍在行軍四天後抵達了盱眙縣,但張铉并沒有再繼續西進,而是在盱眙縣紮下大營,與此同時,張铉得到最新情報,化明縣的一萬多名賊兵已經撤離,化明縣現在幾乎就是一座空城。
中軍大帳内格外熱鬧,四名赴江都上任的參軍正好在半路遇到張铉大軍,直接編進了軍隊之中。
四名參軍正是盧元慶、裴弘、李清明和崔元翰四人,他們各自肩負着家族的期望,參加了這支目前大隋最活躍的軍隊,盡管他們都是書生,卻都具有軍隊中少有的才學,能幫助房玄齡從繁重的雜務中解脫出來,他們的到來受到了張铉的歡迎。
此時,四名參軍也參與了軍務議事,他們坐在側面,靜靜聆聽着張铉給衆人講解目前的局勢。
“根據斥候最新情報,苗海潮的軍隊在昨天晚上連夜撤離了化明縣,是乘坐數百艘船隻離去,目前去向不明,而且倉庫也被他們搬空,也就是說,我們現在殺去化明縣将一無所獲,所以我在考慮苗海潮究竟去了哪裏?直覺告訴我,他們去了這裏!”
張铉指着地圖上的渙水道:“這是和通濟渠平行的河流,最近處隻有二十裏,中間有小河相連,他們退入渙水,依舊可以繼續截斷通濟渠的運輸。”
這時,房玄齡笑道:“如果将軍覺得他們想繼續截斷通濟渠,那麽我倒有一計,可以試探出苗海潮的是否真的進了渙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