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崇業坊盧氏府宅,一輛馬車緩緩停在府宅的台階前,幾名随從翻身下馬,上前拉來了車門, 相國蘇威從馬車裏笑呵呵走了出來,這時,等候在門口的盧慶元連忙迎了上去,躬身施禮道:“晚輩盧慶元參見老相國!”
“你父親可在?”
話音剛落,蘇威便瞥見了站在府門口等候的盧倬,他顯然是怕被别人看見,才不好出門迎接, 雖然謹慎可嘉, 但這也太謹慎過頭了,着實沒有必要。
蘇威便笑着走進了府門,“賢侄,這麽晚來打擾,不會見外吧!”
“哪裏!哪裏!世叔的光臨令寒舍蓬筚生輝,侄兒高興還來不及,世叔請!”
盧倬不知道蘇威爲什麽今晚來拜訪自己,雖然父親和蘇威關系很好,但自從父親十年前因病退仕後,他們基本上沒有了往來,而且自己在朝廷任職已經一年多了,也不見蘇威怎麽理睬自己,怎麽這段時間蘇威對自己特别關注,盧倬着實想不通。
他請蘇威到了貴客房, 兩人分賓主落座, 盧倬讓人上茶,蘇威輕捋雪白的長須笑道:“今晚我是特地來祝賀盧賢侄。”
“祝賀?”
盧倬不解地笑問道:“我喜從何來?”
“祝賀賢侄将喜得佳婿!”
盧倬這才明白, 蘇威是爲張铉而來,連忙又問道:“能不能請世叔詳細說一說, 侄兒還是一頭霧水。”
“就在今天下午,聖上正式做出決定,将封張铉爲左衛将軍,曆陽通守兼江淮六郡征讨使,加禦史中丞銜,這就是四品将軍了,而且是掌江淮實權的将軍,怎麽能不恭喜賢侄呢?”
盧倬一下子愣住了,他也聽說今天上午張铉遭到最嚴厲的述職,由聖上親自出席審問,他多少有點擔心,沒想到下午就反轉了,張铉被高封,着實讓他想不到。
“想不到吧!”
蘇威語重心長道:“如此年輕就升爲将軍高位,還成爲地方大員,明天消息傳出去,不知道多少人想招他爲婿,賢侄,要抓緊啊!”
蘇威之所以特别關心張铉和盧家的聯姻,倒不是因爲他關心張铉,而是他關注裴矩,官場上自有競争,世家之間也有暗鬥,蘇威當然知道裴矩一心想招張铉爲裴家之婿,他也看出了張铉未來的上升勢頭,蘇威很擔心一旦裴家擁有張铉這顆軍事棋子,實力将大增,對關中士族不利。
蘇威雖然也很希望張铉能成爲蘇家之婿,但他心裏明白,一旦張铉和盧家的婚事黃了,那麽張铉一定會選裴家之女,不管是他主動還是被迫,而不會考慮蘇家。
所以與其張铉被裴家拉走,還不如坐實張铉和盧家的聯姻。
另外,盧家是河北士族,而且是各大士族中比較弱的一方,蘇威和盧家關系密切,甚至還有聯姻(盧倬的叔父盧泰之妻就是蘇威的族妹),一旦蘇家和盧家結盟,張铉也就自然偏向蘇家。
也正是以上這些緣故,蘇威對張铉和盧氏的婚姻特别熱心,一心想撮成這門婚事,以免被裴家搶過去。
盧倬歎口氣道:“我當然希望有張铉這樣的佳婿,但相國也知道,崔氏堅決反對這門婚事,我隻是有點顧及盧崔兩家的關系。”
“崔家爲什麽反對?這和他們有什麽關系?難道是.令夫人反對?”
“我夫人倒沒關系,因爲清兒原本是打算許給崔家,後來婚事沒成,世叔應該聽說過那件事,就是清兒去北海郡那件事,讓崔家很惱怒,揚言如果清兒嫁給張铉,盧崔兩家的關系就一刀兩段,所以我爲這件事很苦惱。”
蘇威暗暗搖頭,盧慎怎麽有這樣一個沒出息的兒子,太軟弱了,難怪盧家一直起不來,家主都如此軟弱,還能指望别人嗎?
蘇威冷笑一聲,“崔召雖然是博陵家主,但他未必能在家族一手遮天,爲了自己兒子的一點面子,他就要斷崔盧百年之交,你覺得崔家别的長老會同意嗎?”
蘇威在最關鍵處點撥了一下盧倬,盧倬猛然醒悟,崔氏家族的真正大權是掌握在長老會手中,崔召根本做不了主,自己居然把他的恐吓當真了,盧倬暗暗慚愧,他連忙深施一禮,“侄兒當局者迷,多謝世叔點撥!”
蘇威見他醒悟,心中暗喜,又微微笑道:“婚姻總要有媒介,我估計張铉還沒有找到媒介,要不我來做這個媒,賢侄接受嗎?”
盧倬更是歡喜,如果蘇威肯出面,崔召再不滿也要給面子,這時盧倬終于下定了決心,再次施一禮,“世叔可出面,小侄感激不盡。”
無論如何,蘇威要深度介入這門婚事,而且絕不能讓任何人破壞,他想了想又道:“我會找個機會暗示一下崔召,賢侄先不要急把這件事告訴他。”
“侄兒明白,侄兒會聽世叔安排!”
蘇威返回了自己府中,此時夜已經深了,但蘇威卻沒有睡意,他還在考慮張铉之事,今天下午他看到了中書舍人的拟旨,其中有一條是加禦史中丞銜,這就意味着他可以監督地方官府,在某種意義上就是掌握江淮軍政大權,再聯想到燕王楊倓正在江淮巡視,聖上提升張铉的意圖就很明顯了,就是爲諸君上位做準備。
将來燕王登基,張铉就是擁立之臣,前途将不可限量,雖然蘇威想在張铉和盧家的婚事上做點文章,提升蘇家在張铉心中的地位,但僅僅靠這件事顯然是遠遠不夠,他必須要繼續加碼才行。
想到這,蘇威吩咐下人道:“去把七郎給我找來!”
蘇威口中的蘇家七郎便是他的族孫蘇定方,英雄會後,蘇烈在祖父蘇威的安排下進了越王府,成爲了越王楊侗的千牛備身,蘇烈目前就住在蘇府中,他還沒有休息,聽見祖父召喚他急忙匆匆趕來。
蘇定方走進祖父書房,跪下磕頭道:“孫兒拜見祖父!”
“起來吧!”
蘇威溫和地笑道:“我想問你一件事。”
蘇定方站起身,垂手站在祖父面前,蘇威問道:“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你張铉的關系很好,是這樣嗎?”
“孫兒和他一見如故。”
“那這些天你見到他了嗎?”
“回禀祖父,孫兒昨天剛和越王殿下從長安回來,還沒有來得及和朋友見面。”
“你不說我倒忘了。”
蘇威雖然是想讓蘇烈走越王路線,但現在蘇威又有點改變主意了,看來聖上是選擇燕王爲繼承人,那孫兒應該靠近燕王才對。
他略略沉思一下道:“張铉很快要去江淮剿匪,我希望你也跟随他一起去。”
蘇定方一愣,“祖父不讓孫兒再跟随越王殿下嗎?”
“跟随越王殿下可以讓别的兄弟替你,但男子漢大丈夫還是應該在沙場立功才行。”
蘇定方按耐不住心中的狂喜,連忙跪下,“孫兒願意去沙場立功!”
蘇威微微一笑,“明天你去找他,順便替我送一封信給他。”
“孫兒遵命!”
就在蘇威對孫兒蘇定方敦敦教導之際,崔文象也匆匆趕到了父親的書房,書房的窗子開着,大片光線透進院子,從院子裏可以看見父親在房間裏負手來回踱步,似乎在思考着什麽?
門口下人見他到來,剛要大聲禀報,崔文象連忙擺擺手,示意他不要打擾父親的沉思。
崔文象輕輕推開房門,他沒有驚動父親,而是垂手站在門口,過了片刻,崔召若有所感,一回頭看見了兒子,不由笑道:“我兒幾時到來,我竟不知?”
“孩兒剛到,父親找孩兒嗎?”
崔召點點頭,一指座位道:“坐下吧!”
崔文象忐忑不安地坐了下來,他不知道父親這麽晚找自己有什麽要緊事?
“再過幾日你就要上任了吧!”
“孩兒後天去吏部取官函,然後随時就可以出發了。”
“想不到你也爲縣令了,這對你繼承家主之位很有利,要盡快幹出一番政績,把名聲打出去,明白嗎?”
“孩兒明白!”
崔召找兒子來并非是說這件事,他沉吟一下道:“你昨天好像對爲父說過,李清明要去北海做官,是和張铉有關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