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距離張铉士兵所占用民宅的五裏外,有一處很小的村莊,叫做蔣村,隻有二三十戶人家,也是因爲天子船隊過境, 他們被官府暫時遷移到縣城,整個村子變得空空蕩蕩。
在村東頭有一座占地四五畝的大宅,是這座村莊最大的一處房宅,主人也被迫遷去縣城,但此時在夜幕籠罩下的房宅内,竟然隐隐約約有忽明忽暗燈光閃動。
在主人家的大堂内, 三十幾名全身盔甲的隋軍士兵盤腿而坐,他們裝扮和隋軍士兵任何區别, 連腰牌也完全一樣,
但仔細看,他們還是和隋軍士兵有點不同,氣質上略有差異,他們身上多少都有一種粗犷的野性,而少一點隋軍士兵紀律性的收斂。
在大堂最前面站着一名身材雄偉的男子,獅子鼻,銅鈴眼,紫臉膛,長得相貌堂堂,正是在陳留縣試弓輸給張铉的大漢,他名叫雄闊海,是王屋山有名的悍匪,使一根一百五十斤的熟銅棍, 力大無窮, 武藝高強,但可惜他沒有參加年初的英雄會,失去了一次揚名立萬的機會。
盡管如此, 他在太行山一帶的十八家亂匪中依然很有名氣,提起王屋雄闊海,沒有人不豎拇指誇贊,講義氣,敢擔當,頗有俠義之風。
而此時,雄闊海正想做一件大事,替天下百姓除掉這個昏君。
此時雄闊海并不知道已經發生了刺君案,他還在爲隋軍骁果衛突然加強的警戒而煩惱。
“我們可以繼續等待機會,隋軍加強警戒或許隻是因爲一次小小的火災,不久就會放松,但我們不能放松,要盯住機會,一旦有機會出現就要抓住。”
雄闊海說得慷慨激昂,爲手下鼓舞士氣,“昏君是天下大亂之根源,是哀民遍地的禍首,隻有殺了他,天下弱民才不會再受豺狼官府壓迫,我們決不能讓他順利返回洛陽。”
“殺死這個昏君!”三十幾名手下一起振臂高呼。
“大家先休息,我們再耐心等候幾名兄弟的消息。”
雄闊海安撫了手下,快步走出大堂,“什麽事情?”他問一名正要向他彙報情況的手下道。
“大王,金狗兒回來了,好像發生了什麽事?”
“他人在哪裏?”
手下一指旁邊廂房,隻見兩名手下将身材瘦小的金狗兒帶了過來,“屬下有罪!”金狗兒跪在熊闊海面前便大哭起來。
雄闊海眉頭一皺,不耐煩道:“你到底做了什麽?快說!”
“我我被隋軍抓住了。”
雄闊海一激靈,猛地後退兩步,厲聲喝道:“快看外面是否有隋軍包圍我們?”
“大王,沒有隋軍包圍,我帶來了一個隋軍将領,他要見大王!”
雄闊海滿臉困惑,怎麽隻有一人,究竟是誰想見自己,這時,一名士兵将金狗兒帶來的一張大弓扛了進來,雄闊海愣住了,他當然認識這把弓,這不就是今天自己輸給張铉的鐵胎弓嗎?難道是張铉來找自己?
他心中的緊張稍稍平靜,又問道:“這個隋将在哪裏?”
“他就在外面,他說如果大王願意見他,就在門口射一支鳴镝,如果不願見他,就不要理睬。”
“然後呢?”
雄闊海跺腳急道:“他娘的,你把話全部說完行不行?”
“他說他并無惡意,隻是來救大王的性命,其他就沒有了.”
雄闊海半天沒有說話,他着實難以理解張铉爲什麽要找自己,但有一點他能肯定,他們距離隋軍大營隻有三裏,如果張铉有惡意,他們早就被大軍團團包圍了。
“射一支鳴镝!”雄闊海回頭令道。
他心中着實充滿了好奇,張铉到底爲什麽找他?
‘嗖——’一支鳴镝飛射上天,發出長長的尖嘯聲。
片刻,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随即又放緩了速度,隻見兩名隋軍士兵陪同着一名身材高大的隋軍将領出現在大門前,雄闊海從半開的門縫中認出,來人正是白天見到的張铉。
張铉将戰馬和兵器丢給門外親兵,讓他們在門外等候,張铉直接推門走進了院子,一片寒光閃過,十幾支長矛前後左右對準了他。
“不得無禮,統統退下!”
雄闊海見張铉單槍匹馬前來,倒有點佩服他的膽量,他上前抱拳行一禮,“請問張将軍有什麽見教?”
“這裏不是說話之地,能否換一個地方?”
雄闊海深深看了一眼張铉,一擺手,“請!”
他帶着張铉走進右首廂房,兩人席地而坐,小桌上有一盞半明半暗的油燈,使房間的光線變得異常昏暗,雄闊海也沒有上茶招待客人的意思,他銳利的目光注視着張铉。
張铉淡淡一笑:“如果我沒有猜錯,你們是想混入骁果軍,目标是天子龍舟,我說得沒錯吧!”
雄闊海的手按住了腰間長劍,他心中又是震驚,又是警惕,震驚是張铉怎麽會知道他們的計劃?而警惕卻是,張铉會怎麽對付他們?”
“你到底要做什麽?”雄闊海的語氣開始嚴厲起來。
張铉依然笑容平淡,他是有備而來,豈會被對方的幾句惡聲惡語吓住,他又繼續道:“你們可能還不知道,就在一個時辰前天子遭遇刺客,當然是刺殺未遂,但掀起驚濤巨浪,想必你已經有所感受了。”
雄闊海愣住了,這是他絕對沒有想到的情況,竟然已經有人去刺殺了那個昏君,半晌,他有些遺憾道:“沒有成功嗎?”
張铉冷冷地看着他,這些亂匪沒有一個人稍有點政治頭腦,若是不是自己有點愛惜他那身武藝,何苦跑來幫助他?
雄闊海也有點反應過來,他眉頭一皺問道:“請問将軍,刺殺皇帝是何人所爲?”
“目前還不知道是何人所爲,不過如果隋軍抓住你們,那麽骁果軍就可以交差了!”
雄闊海頓時跳了起來,“我是想殺了那昏君,但我們至今還沒有行動,爲何要栽贓給我們?”
張铉冷笑一聲,“所以事情很湊巧,不過我想知道,真的隻是巧合?”
雄闊海終于明白張铉的意思了,他慢慢坐了下來,眼睛裏露出不可置信之色,喃喃低語,“不可能!他們不會這樣害我!”
“如果我沒有猜錯,是有人鼓動你們趁天子回程時伺機刺殺天子,甚至告訴你,陳留縣是一個理想的刺殺之地,我沒有猜錯吧?”
雄闊海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張铉說得一點沒錯,他終于意識到自己上當了,對方想拿自己來當替罪羊,雄闊海恨得狠狠一拳砸在桌案上,低聲罵了一句。
張铉注視着他,他能體會到雄闊海内心的憤恨,片刻,他又平靜說道:“雄壯士能告訴我,是誰唆使你們刺殺天子?”
雄闊海搖了搖頭,“這個我不能說,雖然我也深恨他們愚弄我,但答應過絕不會供出他們。”
“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
張铉微微笑道:“是瓦崗軍翟讓派人唆使你,我沒猜錯吧!”
雄闊海臉色一變,輕輕哼了一聲,卻沒有吭聲,張铉察言觀色,他知道自己的判斷沒有錯誤。
他原本隻是猜測,渤海會必然不會甘心瓦崗東征失敗,所以他們行刺皇帝的可能性最大,沒想到真被自己猜中了。
張铉又笑道:“其實背後真正的幕後主使者并非瓦崗軍,而是渤海會,瓦崗軍已經暗中投靠了渤海會,今晚的刺殺就是渤海會秘密策劃,但渤海會需要找一個替罪羊,瓦崗軍便找到了你們。”
雄闊海半晌歎了口氣,雖然他一心想刺殺昏君,爲天下貧民伸張正義,但這種成爲别人替罪羊的滋味很不好受,尤其被他一直敬仰的瓦崗軍出賣,更令他倍感失落。
好一會兒,雄闊海才沉聲問道:“張将軍爲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你是一個有正義感的人,有匡扶天下民衆之心,但我不希望你成爲别人的替罪羊,我隻是告訴你,你們必須連夜離開陳留縣!”
“爲什麽”
“你想不到嗎?”
張铉目光銳利地注視着他,“渤海會一定在暗中監視你們,渤海會之所以沒有通知隋軍來抓捕你們,是因爲他們認爲你們會繼續潛入隋營,那時再抓你們更有說服力,但天亮後如果你們還沒有動手,渤海會一定會通知隋軍了。”
雄闊海吓得跳了起來,他并不愚蠢,深知張铉說得并沒有錯,一定是這樣,他回頭厲聲喝道:“火速收拾好物品,準備立刻離開!”
他站起身向張铉深施一禮,“張将軍今日的救助之恩我會銘記于心,将來必有回報!”
張铉也笑道:“我不要你的回報,我幫你隻是敬你是個英雄!”
他将鐵胎弓還給了他,“這張弓,我送給你!”
雄闊海接過鐵弓,深深看了張铉一眼,抄起熟銅棒便轉身向大門外走去。
“我們走!”
他率領三十幾名手下迅速離開了這座房宅,向東面疾速奔去。
張铉負手望着雄闊海走遠,他知道自己已經在雄闊海心中種下了一顆感恩的種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