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漸深了,城外割麥的人群已經全部回城,城門緊閉,大街上也漸漸安靜下來,不需要宵禁, 整個臨沂城内已是一片寂靜。
鎮守臨沂城的六個将軍中,有兩人效忠了孟讓,另外兩人是有條件效忠,而陳海石和另外一名叫做趙亮的将軍隻是勉強表示支持,趙亮的軍營也位于南城,和陳海石的軍營相距很近,約有四千餘駐軍。
趙亮也是琅琊郡人, 和陳海石是同鄉,兩人關系極好, 情同兄弟,這次陳海石是爲了保孫宣雅和孫志安妻兒的性命才勉強答應支持孟讓,而趙亮則是跟随陳海石的表态。
在沈光離去後,陳海石立刻趕到了趙亮的軍營,大帳内,兩人一邊飲酒,一邊商議後續之事。
趙亮比陳海石小八歲,也就是二十四五歲的模樣,但他長得十分高大強壯,武藝高強,使一把六十斤重的長刀,年初他也去京城參加過英雄會,殺進了前百名, 但在進入前五十名時被蘇定方淘汰。
“張铉我見過,天下第三猛将, 他和李玄霸那一戰令人驚心動魄, 我至今忘不了。”
趙亮給陳海石斟滿一杯酒,又笑道:“如果能跟随他,說不定我的武藝還能提高一步,不過張铉答應大哥繼續鎮守琅琊郡,我覺得他的心胸很寬,大哥應該感到慶幸才對。”
陳海石苦笑着搖搖頭,“我擔心的是主公的性命,就算我們投降隋軍,他能不能保住性命還很難說,其他對于我都不重要。”
趙亮知道當年陳海石的父親從齊郡返回琅琊郡時遇到亂匪,眼看性命不保,被正好路過的孫宣雅所救,所以陳海石對孫宣雅一直懷有感激之心,對他也十分忠心。
“我覺得大哥對孫宣雅已經仁至義盡了,當年大哥也是琅琊郡軍府的郎将,身爲隋将卻跟着他造反,所以伯父一直對大哥不滿就是這個原因,如果大哥記恩,可以替他撫養兒子,這也是一種報恩,我說句不好聽的話,孫宣雅是死是活和大哥已經沒關系了,大哥還是考慮一下自己吧!能重爲隋将,至少與伯父的關系可以和解了。”
陳海石的父親是琅琊郡有名的大儒,雖然孫宣雅救了他的性命,但兒子爲了報恩卻跟随孫宣雅造反,讓老頭子十分不滿,一氣之下搬去了魯郡,并且放言,隻要陳海石一天爲匪,他就沒有這個兒子。
陳海石喝了口酒,默默點了點頭,他知道趙亮說得有道理,孫宣雅的命運不是他能決定,他知道孫宣雅藏了不少黃金,或許孫宣雅可以用這些黃金來贖命。
他将杯中酒一飲而盡,果斷地說道:“你說得對,我保住他家人的性命就是報恩了,現在我們商量一下接下來怎麽辦?”
趙亮眼珠一轉,嘿嘿笑道:“我倒有一個辦法!”
次日,臨沂縣城的軍民依舊和前幾天一樣出城收麥,經過連續五天的搶收,臨沂城外的小麥已經快收割完畢,孟讓決定最後一天放軍民出城收麥。
目前孟讓依舊沒有得到費縣隋軍出動的消息,他派在費縣監視的探子一早傳來消息,從昨天起,隋軍也開始在費縣收割小麥,暫時沒有大規模出城南下的迹象,這便使孟讓稍稍松一口氣,他估計張铉是在等裴仁基回來後才會繼續發動攻勢,應該是張铉不放心王世充。
一連數日搶收小麥,臨沂城外的大片麥田已被收割完畢,隻剩下東南方向的兩千頃麥田,這也是臨沂城比較混亂的一面,土地沒有歸屬,所有地契都被孫宣雅一把火燒掉,宣布土地公有,大家一起出城去種田,然後由軍方統一收割,再實行糧食配給制,軍隊的家屬會多給一點,幾年後一直如此。
但今年情況特殊,由于隋軍随時會攻來,孟讓便同意民衆也一起出城收麥,幾乎全城有一點勞力的男子都出城了,很多女人也一起出城收糧,大家心裏有數,說不定今年配給制要廢除了,必須要多搶收一點糧食。
北面的上萬頃麥田已被收割完畢,一望無際的麥田已是光秃秃一片,天氣晴朗,站在城頭視野可達十幾裏外,能清晰地看見十裏外的大片土丘和茂密的數林。
但城頭上的士兵卻無法看見密林内的情形,此時就在十裏外的密林内,五千隋軍已經抵達了臨沂縣。
正如沈光對陳海石所言,盡管孟讓派出了數百名探子在臨沂縣三十裏外巡哨,但他們隻是巡視官道,根本無法顧及密林和小道,而且就算巡哨士兵被隋軍抓住,發送來假消息,孟讓也難辨真假。
但有一點孟讓卻很重視,那就是費縣隋軍的動靜,隻要費縣隋軍大舉出動,他就立刻會得到消息。
正因爲這一點,這五千隋軍卻不是從費縣過來,而是從正在東安縣訓練的五千戰俘軍中抽出三千人,轉道沂水縣,與羅士信率領的兩千隋軍合并,五千士兵由羅士信率領,繞小路趕到了臨沂縣,與此同時,張铉也率領數百人以收麥爲掩護,秘密從費縣趕來,昨晚在臨沂縣和羅士信彙合。
五千隋軍藏身在樹林内休息,耐心等待出擊的命令,張铉則坐在一塊大石上細看裴仁基從東郡給他寫來的一封快信。
裴仁基是擔心王世充率軍南下,所以要提醒張铉注意防範,但張铉知道王世充無法渡過黃河,相比王世充,他更關心東郡的戰事。
“東郡那邊打得怎麽樣了?”一旁的羅士信低聲問道,他很擔心師父張須陀的情況。
“基本上快結束了,瓦崗軍已經撤回老巢,盡管損失慘重,但守住老巢還是綽綽有餘,隻是大帥恐怕難以從東郡撤軍了。”
“爲什麽?”
張铉笑道:“原因很簡單,大帥兩次把瓦崗軍打得屁滾尿流,天子當然會讓大帥繼續對付,直到徹底将它剿滅。”
張铉心中也很感歎,原以爲張須陀離開了飛鷹軍,就不會再去打瓦崗,但曆史還是恢複了原有的軌迹,張須陀依舊要面臨瓦崗,隻是李密已經不存在,張須陀還會遭遇同樣的結局嗎?
張铉明顯感覺到,沒有了李密的瓦崗軍始終無法從蛇進化爲龍,以翟讓的能力和魄力,他不可能再攻克興洛倉,成不了大器。
這時,一名士兵奔來禀報道:“啓禀将軍,沈将軍來了。”
張铉精神一振,他就在等沈光的消息,連忙道:“快帶他過來!”
片刻,沈光匆匆走來,單膝跪下行禮,“卑職參見将軍!”
“你怎麽出的城?”張铉笑問道。
“啓禀将軍,出城其實很容易,卑職利用收麥人的身份混出了城,等會兒再趕一輛麥車進城就行了。”
沈光将一面木牌遞給張铉,“這是卑職的出城牌,很粗糙,可以輕而易舉仿制,如果将軍想進城,仿制幾千塊牌子,晚上便可以随便進城。”
張铉看了看木牌,确實做得很粗糙,上面隻刻了一個号,其實要這面木牌又有什麽用,自欺欺人罷了。
“我們出擊吧!”
旁邊羅士信忍不住道:“趁收麥人回城時發動進攻,臨沂縣唾手可得。”
“那孟讓怎麽辦?”
張铉搖搖道:“他會率軍南逃,同樣會塗炭彭城郡,奪取臨沂縣已經不是問題,關鍵是幹掉孟讓,不準他東山再起,還有盡量不要傷害平民,琅琊郡就這點人口了,我不想它再變成清河郡第二。”
羅士信不敢吭聲了,張铉又問道:“陳海石那邊情況如何?”
“啓禀将軍,陳海石已經沒有問題,他願意歸降,還有趙亮,他也願意歸降将軍。”
“将軍,卑職願意率一千弟兄混入城内,等深夜奪取臨沂縣。”
張铉明白羅士信的意思,比如隋軍出現在三十裏外,城外搶收麥子的軍民一定會倉促入城,羅士信的軍隊便可趁機混入城内。
但張铉并不想冒這個風險,一旦陳海石事敗,羅士信的軍隊就會陷入全軍覆滅的境地,再說,沈光已經率兩百斥候入城,已經足夠裏應外合。
更重要是,如果他們此時現身,就會給陳海石的計劃帶去不利的影響,反而會得不償失,既然張铉選擇陳海石,他就不想再節外生枝。
張铉搖了搖頭,“我們沒必要再冒險,耐心等待他們發生内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