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張铉不太喜歡裴仁基的地方,他知道裴仁基是有求于自己,否則也不會給自己這麽多糧食。
但裴仁基卻還要故意先提到自己擅自出兵,指出自己犯錯在先,再來說琅琊郡之事, 明顯就是在用把柄來逼迫自己答應。
比起張須陀的誠懇坦蕩,裴仁基的小心眼确實令人反感。
雖然心中十分不滿,但張铉還是躬身笑道:“卑職洗耳恭聽!“
裴仁基沒有意識到張铉對他的反感,他繼續得意洋洋道:“這次我把大部分糧食都給張将軍,就是希望張将軍能擔任進攻琅琊郡的主力。”
“卑職當然願意爲大帥排憂解難,隻是卑職兵力太少,隻有一萬軍隊, 卑職至少還要留三千人守北海郡,僅以七千軍隊恐怕難以剿滅琅琊郡的十萬匪兵, 而且卑職還很擔心王世充會不會又趁虛而入?”
“王世充不用擔心,他即将去江都述職,消息确切,至少一個月内不要擔心王世充的問題,至于張将軍兵力太少.這個我也理解,我也會出兵一萬,我會把軍隊交給張将軍統領,張将軍其實是率一萬七千軍隊南下,另外我會再動員三萬民夫負責運輸糧草,這樣的話,張将軍一定不會讓我失望。”
裴仁基的語氣開始變得有一絲強硬起來,他手中有兵部的牒文,如果張铉還繼續推三阻四, 不肯答應,他就會直接以兵部牒文命令他出兵。
張铉當然明白裴仁基打的如意算盤, 讓自己率軍出征, 如果成功, 功勞歸主帥,也就是他裴仁基,如果失敗,那麽裴仁基就會責任推到自己頭上,無論輸赢他裴仁基都不會吃虧。
讓他張铉率軍出征不是不可以,但他需要條件,不僅僅是一點糧食那麽簡單。
張铉沉吟片刻道:“如果卑職率軍出征琅琊郡,卑職需要重甲步兵守衛高密郡諸城縣,防禦敵軍從高密郡突破,希望大帥能把五百重甲步兵給我。”
五百重甲步兵是飛鷹軍精銳中的精銳,是由裴仁基直接指揮,不到萬不得已裴仁基不會動用,比如上一次攻打琅琊郡,重甲步兵并沒有跟随出征,而是坐鎮曆城縣。
裴仁基當然明白張铉的意思,張铉就是想把這支重甲步兵收爲己有,作爲他率軍出兵琅琊郡的條件,但裴仁基怎麽可能答應這個條件?
裴仁基呵呵一笑,“将軍不用擔心,有我在後面壓陣,賊軍絕對不會進攻高密郡,我也不會讓他們偷襲後方!”
張铉心中暗罵一聲,隻得點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卑職先告辭去備戰了,一旦準備好,我會立刻通知大帥!”
“張将軍需要多少時間備戰?”
“這個難說,但我會盡快,不會讓大帥久等。”張铉意味深長地看了裴仁基一眼。
時間一晃過去了十天,盡管裴仁基不斷催促張铉出兵,但張铉卻總以各種備戰借口拖延,遲遲不肯出兵,這讓裴仁基既惱火,又十分無奈。
他沒有一點辦法,張铉不是他任命的,也不會聽他的指揮,他總不能去聖上那裏告張铉的禦狀,如果他敢那樣做,張铉就算被迫出兵,也一定會讓他再次慘敗,這裏面的利益糾葛他心中比誰都清楚。
裴仁基當然知道張铉遲遲不肯出兵的真實原因,就是因爲自己沒有答應把五百重甲步兵給他,他就開始給自己磨蹭了。
裴仁基恨得直咬牙,卻又無計可施,無論如何,他就是不能把重甲步兵給張铉,那是他最重要的家底之一。
這天上午,裴仁基正在郡衙考慮用什麽辦法逼迫張铉出兵,門外傳來了親兵的禀報:“啓禀大帥,蕭監軍要見大帥!”
裴仁基一下子僵住了,很多時候他幾乎忽略了這個監軍的存在,可每次當他意識到蕭懷靜存在之時,總是會有不利于他的事情發生,難道今天蕭懷靜又會給自己帶來什麽不祥嗎?
沉默半晌,裴仁基冷冷道:“請他進來!”
不多時,身着白袍玉帶的蕭懷靜快步走進了官房,他不是裴仁基的屬下,而是天子楊廣派來監視飛鷹軍的監軍,防止飛鷹軍有擁兵自立的企圖。
但蕭懷靜并不太盡職,他絕大多數時間都呆住齊郡,很少去北海郡,一些關于張铉的傳聞他也從不去核實,似乎充耳不聞,且關注着裴仁基的一舉一動,不時寫報告密報天子,也正是這個緣故,裴仁基和他的關系很糟糕,兩人相處得不好。
當然,他們之間關系糟糕還有另外一個重要原因,裴仁基在接替張須陀之時,深得天子楊廣的器重,讓他有點得意忘形,他便想趁機把蕭懷靜趕走,便密奏天子,狀告蕭懷靜在齊郡大肆收賄各種珠寶。
但讓裴仁基想不到的是,天子楊廣将他的密信扔到蕭懷靜面前,并狠狠怒斥蕭懷靜一通,最後卻沒有把他調走,蕭懷靜由此和裴仁基結下了仇怨。
“已經二十天了,裴使君爲何還不出兵?”
一進門,蕭懷靜便毫不客氣地質問道:“請裴使君給我一個理由,讓我能聖上彙報。”
蕭懷靜的無禮讓裴仁基惱怒,他克制住怒火冷冷道:“該怎麽打仗我自然會有安排,這不是蕭監軍的權責,請不要過問!”
“我當然不管裴使君怎麽打仗,不管我要提醒你,聖上隻給你五十天時間剿滅琅琊郡亂匪,現在隻剩下三十天了,如果三十天内還無法剿滅亂匪,我就會告訴聖上,裴使君并不希望琅琊郡匪被剿滅——”
“胡說八道!”
不等蕭懷靜說完,裴仁基騰地站起身,怒斥蕭懷靜道:“數千飛鷹軍士兵喪生琅琊郡,我恨不得吃王薄的肉,寝孫宣雅的皮,我怎麽可能不想滅掉琅琊郡亂匪,請監軍不要無中生有,無事生非!”
“是嗎?我可不知道裴使君究竟是怎麽想的,但我會據實上報,由聖上來決策。”
蕭懷靜深深看了他一眼,拱拱手道:“告辭了!”
他不用裴仁基送客,自己随即大步離開了官房。
裴仁基走到門口,望着蕭懷靜削瘦的背影走遠,他隻覺一陣頭痛欲裂,俗話說,‘甯惹君子,勿惹小人!’蕭懷靜就是一個難惹的小人。
這時,他忽然看見院子站着一名報信兵,便問道:“什麽事?”
“大帥,張将軍有信送來。”
“信在哪裏?快快給我。”
張铉就是他的一根救命稻草,隻要張铉肯出兵,那一些問題都解決了。
裴仁基一把奪過信,匆匆打開看了一遍,心頓時凉了半截,張铉在信中說,他正在積極訓練民團,至少還要一個月才能出兵,請他耐心等待。
裴仁基頓時氣得天昏地轉,居然還要一個月才能出兵,張铉分明是在敷衍自己,不!他是在刁難自己,明知道一個月後聖上給的期限就到了,他還這樣搪塞。
“來人!”
裴仁基怒喝一聲,一名親兵立刻出現在房門口,“請大帥示下!”
裴仁基負手在房間裏來回踱步,讓自己慢慢冷靜下來,他剛才是想自己出兵,不再指望張铉。
但當他此時冷靜下來,他才忽然意識到就算自己出兵,也隻能出兵一萬,如果張铉不肯把軍隊交給他,他還是必敗無疑,不管是他當主将還是讓張铉當主将,兩家軍隊都必須合二爲一,他都要有求于張铉。
說到底,還是因爲自己不肯把重甲步兵交給張铉的緣故。
裴仁基無可奈何地長長歎息一聲,看樣子,他不得不讓步了。
一封寫給張铉的信很快以八百裏加急的速度送去了北海郡,裴仁基在信中承諾張铉,他可以把五百重甲兵交給張铉,如果能全殲琅琊郡賊兵,那麽這支重甲步兵可以長駐高密郡,但如果張铉南征失敗,這支重甲步兵他會毫不猶豫收回齊郡。
三天後,裴仁基得到了正式消息,張铉率七千軍隊南下東安縣,拉開了第二次攻打琅琊郡的序幕,裴仁基立刻令秦瓊率軍一萬趕去東安郡和張铉彙合,一切聽從張铉的指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