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铉位于益都的官宅早已經修葺一新,在張铉出征琅琊郡之前,便已交代過韋雲起,房宅修葺完成後務必讓盧清搬過去。
盧清在張铉出兵後不久便已經從尉遲恭的家中搬到了這座新府宅内,也主要是尉遲恭的宅子稍小, 盧清和阿圓住在那裏不太方便。
爲了讓盧清住得更舒适一點,韋雲起不僅置辦了所有的家居用品,甚至還找了幾名仆婦,同時派出一隊士兵駐紮在府宅旁邊,嚴密保護盧清的安全。
此時在後院的涼亭内,韋雲起的妻子顔氏正在勸說盧清返回洛陽。
“張将軍也覺得這件事不能過于倉促,不僅要照顧到盧家的面子,也要從長遠考慮, 而且他也希望清姑娘能夠風風光光出嫁,我們都是過來人,如果這門婚姻請姑娘不能和母親達成共識,将來會一直影響你們母親的關系,必須要妥善處理好才行。”
盧清歎了口氣,“多謝阿嬸關心,隻是我不太相信我父親的承諾,當初他也承諾過我,不會接受崔家的求婚,但最後他卻失信了,我很擔心他隻是權宜之計,爲了把我帶回京城。”
“這個你放心,這件事你韋叔父爲中間人,當時王太守也在場, 你父親親口向你韋叔父和王太守做出承諾,他不會反悔。”
“張将軍在嗎?”
“張将軍當然也在, 所以這是一個很鄭重的承諾, 張将軍也讓你放心回去, 最早兩三個月, 最晚半年,他就會進京迎親,至于納采、問名這些事可以先做起來,由張大将軍,或者你韋叔父的兄長,他們會上門提親。”
顔氏的一番話最終說服了盧清,盧清點了點頭,“既然阿嬸這樣勸我,我就聽阿嬸的話,跟随父親回去。”
顔氏大喜,笑着拍拍她手道:“這可不光是我的意思,所有人都希望你能跟随父親回去,包括張将軍,隻有這樣才是一個完整的婚姻,你将來也不會遺憾。”
“那我父親什麽時候回去?”
“我聽說你父親打算明天一早就出發。”
顔氏告辭而去了,盧清心中卻多少有點惆怅,她原以爲會是張郎親自來勸自己,沒想到他卻委托顔嬸上門,當然,盧清也明白張郎的難處,既然父親已正式答應了這門婚事,那麽按照禮制,張郎就不能再和自己單獨見面了,否則,自己會被人非議不說,父親也會對張郎不滿。
“姑娘,你真決定和父親回去嗎?”阿圓在一旁低聲問道。
盧清點點頭,語氣中有些無奈道:“既然大家都認爲這是最好的方案,我反對又有什麽意義?也罷,就再相信他們一回,如果父親再出爾反爾,那我永遠也不會再相信他。”
次日一早,百餘名騎兵護衛兩輛馬車離開了曆城縣北上,盧倬父女将乘船返回洛陽,屆時将有三十名張铉的親兵同船護衛,相比陸路的盜匪橫行,黃河水道要安全得多。
張铉站在城頭上默默目送盧清所乘坐的馬車離去,這一刻,他心中充滿了對未來的無限憧憬。
時間已到了三月下旬的暮春時節,天氣漸漸有點熱了起來,婦女們迫不及待地換上了輕薄的長裙,洛陽街頭開始裙裾飛揚,色調五彩斑斓,令人賞心悅目,仿佛夏日提前到來。
盡管暮春的和風吹得每一個人的心中都暖洋洋的,但裴仁基的心中卻冰冷異常,他返回洛陽已經有兩天了,不僅沒有見到聖上,連家主裴矩也不肯見他,令他心中既羞愧,也着實感到憤懑不平。
聖上沒有時間見他是因爲要準備南巡,事務繁多,而且他沒有帶來好消息,聖上當然對他不感冒,但家主不肯見他,他卻不知道什麽原因,難道連家主也要給自己擺臉色嗎?
盡管裴仁基對家主裴矩十分不滿,但他還是要厚顔再來拜訪,聖上不肯見他,讓他有一種一籌莫展的感覺,除了找家主外,他也沒有别的辦法了。
裴仁基在客房等了片刻,長子裴行儉出現在門口,他上前跪下行一禮,“孩兒行儉參見父親大人!”
裴仁基一下站了起來,“你你不是回聞喜了嗎?”
“孩兒又被家主寫信召來,家主暫時還找不到可以替代孩兒之人,父親,家主請父親到書房一見!”
裴仁基頓時喜出望外,他知道家主對自己兒子十分器重,主管裴府的秘密武士,既然家主讓兒子來領自己去會見,那就說明今天的會見不僅僅是批判自己了。
“快快帶爲父去見家主!”
裴仁基催促兒子在前面帶路,兩人很快來到了裴矩外書房前,裴行儉進屋去禀報,片刻出來對裴仁基道:“家主請父親進去!”
裴仁基整理一下衣帽,快步走進裴矩的書房,房間裏燈火通明,兩根粗蠟燭燃燒正旺,一張梨木舊榻上,頭戴平巾,身穿一襲藍色細麻寬松禅衣的裴矩正在全神貫注地看書。
他似乎根本沒有意識到裴仁基的到來,屋角蹲獸青銅爐内正袅袅冒着細縷青煙,使房間裏彌漫着淡淡的檀香味。
雖然裴仁基心中對裴矩十分不滿,但真正見到裴矩時,他哪裏敢表現出半點不滿,他也恭恭敬敬跪下行一禮,“侄兒叩見二叔!”
裴矩放下書,看了一眼他,卻毫不掩飾内心的不滿,臉色陰沉如水,冷冷道:“德本,你在琅琊郡的表現讓很多人失望,甚至聖上也對你很失望。”
言外之意,他裴矩對琅琊郡的兵敗也十分不滿,裴仁基連忙道:“請二叔息怒,這次兵敗琅琊郡,多少有一點特殊情況。”
“哼!特殊情況?”
裴矩極爲不滿地哼了一聲道:“蕭監軍的奏卷裏可沒有寫什麽特殊情況,是因爲你剛愎自用,輕信所謂的降将,結果中了王薄的卧底之計,一戰死傷五千餘人,這可是張須陀從未有過的敗績,聖上第一次說不該撤換張須陀,讓羞愧得無地自容,你隻要告訴我,蕭懷靜的奏卷究竟有沒有失實?”
裴仁基早有了應對的說辭,他不慌不忙道:“蕭懷靜所說的情況雖然不假,但并不全面,或許我能力有限,但戰功赫赫的張铉也同時敗回北海郡,蕭懷靜有沒有提到這個原因呢?”
“當然提到了,因你的敗退使張铉獨木難支,他也隻要後撤了,但他的損失卻遠遠比你小得多,你最好給一個讓人信服的理由,否則這次兵敗回徹底毀了你的仕途。”
“侄兒兵敗當然有原因,雖然新泰縣失守使我的壓力很大,但也不至于全線敗退,侄兒兵敗是因爲聽到一個消息,王世充率領軍隊殺得齊郡,擄走了數十萬人口,侄兒是害怕曆城縣有失,才被迫下令撤軍,卻被王薄軍隊伏擊。”
裴仁基巧妙地利用王世充南下襲擊齊郡來作爲自己倉促北撤的理由,盡管他是率敗軍快撤到齊郡時才知道王世充率軍南下,但兩件事情的時間上卻能吻合,王世充的南下便成了他兵敗的最好借口。
當然,這裏面還需要張铉的配合,他是來京城後才想到這個借口,還來不及和張铉說這件事,不過問題不大,他相信張铉會配合自己。
果然,裴矩的眉頭皺成一團,“王世充進攻齊郡?這是怎麽回事,我怎麽一點都不知道?”
裴仁基取出一份奏卷,呈給裴矩道:“這是侄兒準備彈劾王世充的奏卷,請二叔先過目。”
裴矩接過卷軸,放在桌上慢慢展開,他越看越心驚,簡直感到不可思議,王世充竟然敢率領南下,搶掠齊郡人口,還燒殺奸淫,這和亂匪有什麽區别?
裴矩當然也希望裴仁基能找到充分的理由解釋爲什麽會琅琊郡兵敗,現在看來,王世充這個理由确實不錯,被自己人從背後捅了刀子,誰都會倉皇撤軍。
當然前提是這件事是真實發生,而不是裴仁基刻意編出了不實誣告。
沉思了片刻,裴矩便緩緩道:“好吧!這事我先不和你談,你回去耐心等幾天,我明後天就替你把彈劾書交給聖上,如果聖上能接受,這麽這次琅琊兵敗就不會再追究你的責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