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化及将元旻和高慧送出了府門,宇文述沉思片刻,随即走到外屋,他現在身體衰弱,思維也不如從前那樣敏銳, 一些重大且複雜的事情他都要聽一聽許印的意見。
他的謀士許印就坐在外屋内,許印隻是出于禮貌沒有和元旻坐在一起,但高慧說的事情他全部都聽入了耳中。
“先生應該聽到了那位高夫人說的話吧!”
“卑職确實聽見了。”
“你覺得她的方案如何?”
這時,宇文化及也回了書房,坐在一旁,許印笑了笑道:“方案本身沒有問題,但卑職覺得這個高夫人以及元旻有問題。”
“此話怎講?”宇文述連忙問道。
“大将軍沒看出來嗎?元旻走的時候臉色很難看, 我看出他對高慧十分不滿,這件事高慧應該事先沒有告訴他, 讓他有一種給人做嫁衣的感覺,原本是元家和我們聯手結盟,現在卻變成了渤海會和我們聯手,把元家繞過了,大将軍覺得元家會甘心置身事外嗎?”
“他肯定也要參與!”宇文述很了解元旻的性格,那是一個不能吃半點虧的人。
“問題就在這裏,如果元家參與,那我建議大将軍就不要參與。”
“爲什麽?”
“因爲渤海會到底是什麽目的,我們不知道啊!我想他們絕不會是爲了大将軍考慮,梁敬堯在他們手中,說明他們早就在策劃這件事了,隻不過是想利用大将軍而已,如果我沒有猜錯, 渤海會拉攏張铉失敗, 現在張铉成了他們奪取山東的最大障礙,他一心想把張铉除掉或者調走。”
“我覺得這樣也沒什麽不好!”
旁邊宇文化及接口道:“我們兩家有共同的敵人, 那我們兩家聯手也很順利成章了, 隻要能除掉張铉, 我覺得被渤海會利用也可以接受,畢竟我們也是在利用渤海會。”
許印歎了口氣,“我就怕大将軍從此被渤海會捏住把柄,不得不聽從他們的指揮了,渤海會用一個張铉來換取大将軍的效忠,他們可是做了筆好買賣。”
宇文述眉頭一皺,許印的話提醒了他,這确實是一個大問題,他絕不能被渤海會控制,但宇文化及卻有些不以爲然,“我看不出這有什麽把柄可抓,父親覺得張铉有問題,建議聖上派人去調查,這很正常嘛!”
宇文述心中暗怒,自己怎麽有這樣愚蠢的兒子,許印明明指的是和渤海會暗中私通的風險,兒子居然不理解?
他狠狠瞪了一眼宇文化及,又繼續問許印道:“那依先生之見呢?”
許印微微一笑,“剛才卑職就說了,元旻絕對不會置身事外,不如讓元家牽頭來做這件事,我們來輔助,這樣渤海會就捏不住大将軍的把柄了。”
宇文述負手走了幾步,輕輕歎了口氣說道:“方案雖然很好,就怕元旻也不肯牽頭。”
“這很容易,大将軍在别的方面讓讓他,比如他一心想做的那件事。”
宇文述頓時醒悟,“先生是說破壞英雄會嗎?”
許印緩緩點頭,“元家拼命拉攏大将軍,就不就是害怕朝廷通過英雄會成功招安天下亂匪嗎?我想隻要大将軍答應這一點,元家就一定甘爲大将軍的馬前卒。”
“先生說得有道理!”
被許印點通了最關鍵一環,宇文述就知道該怎麽辦了,他立刻對長子宇文化及道:“你立刻去找元敏,把我的态度轉告給元家,隻要元家肯替我扳倒張铉,我一定會破壞英雄會。”
宇文化及點了點頭,“孩兒明白了,明天一早我就去找元敏。”
許印自從窦慶失去了對武川府的控制權後,也不再和武川府有任何聯系,保持了沉默,他在耐心地等待機會。
許印深知,一旦宇文述倒下,他必然會被宇文述兩個愚蠢的兒子拖入深淵,他必須要及早脫身,要麽尋找新的效忠之主,要麽就改名換姓隐居到南方去。
但許印是個不甘寂寞之人,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走第二條路,現在他似乎看到了一線希望。
許印回到家時,關閉坊門的鼓聲已經在隆隆敲響了,他剛走進院子,妻子便急忙上前神情緊張地對他道:“有一個大漢在等待夫君,那身材好吓人。”
“我去看看!”
許印走進了客堂,一眼看見了坐在堂上的尉遲恭,他先是愣了一下,但随即便認出來,“你是張将軍的部将?”
“正是!許先生,我們在碧波酒肆見過。”
許印心中有些驚訝,張铉怎麽會在這個節骨眼上來找自己,難道他知道什麽了嗎?
許印走進房間,關上了房門,他疑惑地問道:“找我有什麽事?”
尉遲恭笑道:“俺家将軍讓我來問先生,宇文述見到高慧了嗎?”
“原來你們都知道了。”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許印暗暗心驚,張铉的消息好快,他想了想道:“既然如此,我想見一見你們将軍。”
“俺家将軍說,如果先生要見他,明天城門開啓後,先生繼可去老地方見他。”
“碧波酒肆?”
尉遲恭點了點頭,“還是原來那個房間!”
許印立刻寫了一封短信,交給了尉遲恭,“請把這封信交給張将軍!”
尉遲恭接過信,起身行一禮,“馬上要關坊門了,先告辭!”
他大步走出許印的房宅,翻身上馬,催馬疾奔而去,許印就像被雷劈中一樣,呆呆地站在那裏,半晌一動也不動。
當八百通閉門鼓結束後,京城各處的坊門便緩緩關閉,不再準人出門,一隊隊金吾衛士兵開始再大街小巷巡邏,一旦發現沒有回家的行人将立刻抓捕。
也正是這個緣故,一般人夜間都不會出門,實在不得已出門,也會在閉門鼓響起之時急急趕回自己所住的坊中,即使一時來不及回家,也會臨時寄居客棧,以免被軍隊抓住。
因此,在坊門關閉後,洛陽坊外的大街小巷都空空蕩蕩,看不見一個行人。
一名黑衣人在一條狹窄而悠長的小巷内疾奔,動作極爲敏捷,他不斷跑過了一個個路口,漸漸靠近了寬政坊,這時,遠處走來一隊巡邏士兵,黑衣人立刻躲在一棵大樹後,後背緊緊貼着大樹。
片刻,巡邏士兵從黑衣人面前走過,他們沒有注意到大樹背後的黑衣人。
待巡邏士兵走遠,黑衣人迅速攀上了大樹,跳上高高的坊牆,又縱身跳進了牆内......
不多時,黑衣人快步來到了窦慶的府宅前,他脫去了夜行服,露出一身穿在裏面的袍服,屋檐下的燈光照亮了他的臉龐,正是張铉。
張铉是在接到尉遲恭的确切消息後才臨時決定來見窦慶,但此時坊門已經關閉,他隻能用一種非法的方式前來拜見窦慶,張铉同時也覺得這種方式比較隐蔽。
張铉來到了窦府門前,此時窦府的大門已經關閉,兩盞巨大的死氣燈籠亮着微弱的光芒,他走上台階重重敲了敲門。
片刻,側門上的門孔打開了,露出一張不耐煩的面龐,“是誰?”門房瞥了一眼張铉問道。
“窦老爺子在府上嗎?我是說你們家主。”
“老爺已經休息了,明天再來吧!”
門房見外面年輕人穿一身細麻長袍,心中頓時有了輕視之意,他要關上窗孔,張铉卻手疾眼快,迅速按住了窗孔,冷冷道:“我是來找窦慶,你若敢無禮,小心你的腦袋!”
門房吓了一跳,敢直呼老爺的名諱,他心中有點有點害怕,不敢再無禮,小心翼翼問道:“請問公子是——”
“替我傳報進去,就說張铉有緊急事情要來見他。”
門房聽說過張铉之名,他不敢再怠慢,連忙道:”公子請稍候,我這就去禀報!”
他轉身便向府内奔去,張铉則負手在台階前來回踱步,他來找窦慶也是一步險棋,利用窦慶來破元家勾結渤海會的陰謀。
張铉知道窦慶是什麽樣的人,窦慶顧全大局讓出了武川府的主導權,但絕不代表他會坐視元家出賣關隴貴族的利益。
如果他和窦慶聯手,元氏、宇文氏和渤海會的三方聯盟也就能從最薄弱處攻破。
這時,大門内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側門開啓了,一名二十餘歲的年輕公子從府内走出,他便是窦慶的族孫窦靜,窦靜躬身施一禮,“在下窦靜,讓張将軍久等了,請吧!家主在外書房等候将軍。”
“打擾了!”
張铉回一禮,便快步走進了側門,跟着窦靜向外書房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