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铉要接見的這十幾個鄉老并非普通民衆,他們應該叫做鄉紳,是高密郡的大戶望族,他們被孟讓強行遷到膠西縣,好在孟讓一心想立國爲帝, 所以對這些大戶望族還算客氣,除了錢财有損失外,人身方面都平安無事。
坐在堂上的鄉紳一共有十二人,代表高密郡的十個大家族,其中一半來自諸城縣。
衆人正在低聲議論,他們本來是想找張須陀,不料張須陀率軍匆匆北上了, 把善後之事丢給一個年輕的牙将, 據說來山東才一個多月, 他們着實感到擔憂,這個牙将能否處理好高密郡的後事?
會堂上亂哄哄一片,一名老者重重咳嗽兩聲,大堂上頓時安靜下來,老者名叫孫廉,是高密郡第一大家族孫氏的家主,也是高密郡公認的士族首領,孟讓曾對他百般籠絡,别的士族都損失錢财,唯獨孫氏絲毫不損。
孫廉緩緩道:“雖然張大帥暫時離去了,但縣官不如現管,張将軍負責善後,他就能決定我們的命運, 大家不可失禮, 更不可輕視, 若不會說話就給我閉嘴!”
衆紛紛點頭稱是,這時, 堂下有士兵喊道:“各位, 我家将軍和長史來了!”
衆人連忙起身,在孫廉的帶領下迎了上去,張铉大步走進院子,後面跟着幕僚長史韋雲起。
“讓各位鄉老久等了!”張铉向一群老者拱手笑道。
“張将軍公務繁忙,我們還來打擾,實在是很抱歉!”
“無妨,各位請!”
衆人走進了大堂,紛紛落座,張铉笑着給衆人介紹韋雲起道:“這位韋先生是我軍中長史,善後的具體事務是由他來處理,大家以後有什麽事可以直接找韋長史。”
韋雲起起身向衆人行一圈禮,衆人紛紛還禮。
這時,孫廉誠懇地對張铉道:“老夫孫廉,是高密孫氏家主,我代表高密百姓和世家向我大隋将士們表示深深感謝,感謝将軍率領軍隊救我們于水火,無以爲報,請将軍受我們一禮!”
孫廉向張铉跪下,其餘士紳也慌忙跟着跪下,向張铉行大禮緻謝,張铉連忙扶起孫廉,對衆人道:“大家都快快請起,剿滅亂匪,保護平民是軍隊的本份,不必行此大禮!”
衆人又紛紛坐下,孫廉歎口氣道:“我們盼星星,盼月亮,終于把朝廷軍隊盼來了,希望從今以後,高密郡不要再有匪患。”
張铉對高密的世家情況不太了解,但他已經發現這位孫廉似乎是在座士族的首領,所有人都唯他馬首是瞻,有了領悟,張铉的目标也對準了這個孫廉。
“孫家主請放心,張大帥是不戰則已,一戰就要解決問題,這次冬季作戰,就是要徹底解決青州匪患,我們已經剿滅了徐圓朗,這次是孟讓,然後是左孝友,相信齊郡以東,以後都會逐漸安甯下來,我更希望飽受匪患的民衆能夠得以休養生息。”
“有将軍這句話,我們大家都放心了!”
孫廉遲疑一下,又問道:“不知将軍打算如何安撫幾十萬嗷嗷待哺的難民?”
這才是他們今天來拜訪張铉的重點,軍隊若把繳獲的糧食一口吞掉,一拍屁股走了,丢下幾十萬難民怎麽辦?幾十萬人鬧起來,首先就是他們士族遭殃。
張铉笑道:“差點忘了,沒給各位上茶,失禮了。”
他連忙吩咐士兵上茶,趁着這上茶的空檔,張铉給韋雲起使了個眼色,韋雲起立刻明白了張铉的意思,幾十萬難民就靠那點糧食救濟,怎麽夠呢?他不由暗暗好笑,估計張铉是把這群鄉紳看成了肥羊。
士兵給衆人上了茶,張铉這才不慌不忙對衆人道:“這次我們雖然繳獲了一點錢糧,但你們也知道,賊軍太多,消耗巨大,倉庫裏糧食很少,連軍糧都不夠,所以張大帥的意思,是讓地方官府來負責安置難民,明後天楊太守等人就會趕來,大家有什麽難處,可以當面向楊刺史提出來。”
衆人面面相觑,都傻了眼,太守過來有屁用啊!那些地方官連自己的飯都吃不飽,還别說管幾十萬災民的嘴了,這不是明擺着讓他們世家來負擔嗎?
孫廉急了,連忙道:“将軍有所不知,地方官府這兩年都名存實亡了,衙役的給養都支付不起,隻剩下七人,連楊太守的父親都要自己出城砍柴,他們哪有能力安置幾十萬難民。”
張铉雙手一攤,“那我也沒有辦法,我一點點糧食還要遣散戰俘,要不然戰俘不管了,我把糧食轉給難民,各位鄉紳覺得可以嗎?”
衆人都快被逼得哭出來了,不管戰俘,豈不是把魔鬼放出來了,這怎麽可以!
這時,張铉的黑臉已經唱完了,他看了一眼韋雲起,該白臉出場了,韋雲起輕輕咳嗽一聲,“将軍,鄉老們也有難處,我們也要體諒一下他們啊!”
“先生說得太對了,我們也快被孟讓榨幹了,懇請将軍體諒一下我們的難處吧!”
張铉很無奈地歎了口氣,“既然韋先生同情大家的難處,那我也隻能讓一步了,這樣吧!我從軍隊口糧中勻一點出來,但不會太多,以赈粥的方式接濟災民幾個月,大家也拿點誠意出來,比如種子,農具之類,大家同舟共濟渡過難關,怎麽樣?”
張铉心裏也明白,這些士族也被孟讓壓迫慘了,不可能是錢糧滿倉,那樣孟讓也不會放過他們,最多是有一點老底,所以他也不想過份,隻是讓他們稍稍出點血,在他們能承受的範圍之内。
更重要是,将來他張铉也靠這些士紳,既不能嬌慣他們,也不能得罪他們,要把握好這個度,張铉沒有讓他們拿糧食,而是拿種子,這就是一個度。
可就算這樣,種子的壓力也很大,衆人都沉默了,種子對他們也是很大一筆開支,他們不是拿不出,而是負擔太重。
這時,孫廉嘶啞着聲音對張铉道:“拿出種子後,我們也基本上家家空倉了,就怕以後再有什麽攤派,那時我們都要投河了,張将軍能不能——”
“能不能給大家一個保證是吧!”
張铉笑道:“我現在可以答應各位,到明年年底前,不會再給各位任何攤派,同時我也可以替張大帥做主,至于地方官,我們相信你們都是一家人,你們的家務事,我就不參與了。”
衆人聽張铉說得直白,臉上都有點尴尬,不過好在這位張将軍也做出承諾了,讓他們也略略放了心,孫廉起身道:“那就一言爲定,冬小麥的種子由我們負擔,農具都有,隻希望将軍能信守承諾。”
“我當然會守承諾,不如這樣,我找點解氣的事情給大家洩一洩心中的憤恨。”
話說到這個程度,已經不必再說下去了,張铉起身對衆人笑道:“城外河灘上估計已經人山人海了,我們也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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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膠水岸邊已是人山人海,膠西城幾乎是傾城而出,數十萬人擁擠在長達十裏的河灘上,人聲鼎沸,等待着替他們報仇雪恨的一幕。
在城外河灘上跪着兩千八百餘名亂匪,他們手腳都被反綁,嘴被堵住,大部分人都被吓得癱倒在河畔上,這些都是惡貫滿盈的亂匪,燒殺搶掠,奸**女,個個惡行累累,雖然法不責衆,但大惡者也難逃懲處。
在他們身後站着一千名隋軍士兵,個個手執利刀,等待開斬的命令下達,這時,張铉在百名士兵的簇擁下,帶着十幾名世家鄉老出現在城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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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