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到的第一個難題,是聖上要解散參加高句麗戰役的軍隊,希望會主能想辦法阻止!”
窦慶沉吟一下道:“我不妨告訴張将軍實話,是否解散參加高句麗戰役的軍隊在朝廷中有兩派不同的意見,一派是以虞世基爲首的兵部, 他們認爲這支軍隊聽從于來護兒的命令,對朝廷是一種威脅,主張解散它們,目前是他們占據了上風。
而另一派是宇文述、薛世雄等大将,他們是看中了這支軍隊的精銳,想把他們收爲己用, 所以宇文述炮制了阊阖門事件,其用意就是爲了鏟除來護兒,同時清理這支軍隊的中低層軍官, 然後士兵就歸他們了,我可以說服虞世基放棄解散方案,但這樣一來,宇文述就占了上風,張将軍能接受這個結果嗎?”
張铉沉默不語,他最初是希望周法尚能接手這支軍隊,可周法尚已經調走了,那麽結果可能就真如窦慶所言,最後自己給宇文述白白做了嫁衣。
張铉歎了口氣,“若結局是士兵歸宇文述,那還不如解散,讓士兵們回家與家人團聚, 好吧!我就不爲難窦會主了,不過我的軍隊無論如何不能集散,他們必須繼續跟随我。”
窦慶點點頭,“沒有問題, 這其實隻是小事一樁, 兵部在草拟解散方案時, 一般不會全部解散,會留下一小部分,那留下張将軍的軍隊就是了,我可以辦到!”
“我的第二個難題是參加高句麗戰役的将士,他們應該得到榮譽和封賞,現在他們卻一無所有,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這個應該是當今天子的言而無信,當初在涿郡,他親口許諾過,參加高句麗作戰的将士能得雙俸,功勞也按雙倍算,可戰争結束了,他就舍不得拿出這筆錢了,這是他的一貫作風,其實并不奇怪,不過我可以想想辦法,不管他是心甘情願也罷,無可奈何也罷,總之他得承兌自己的許諾。”
“多謝窦會主的誠意,我還有一個難題就是我的去處,坦率地說,我不想跟随宇文述。”
窦慶笑了起來,“我還以爲你的第三條是希望來護兒平安出來,但你卻是爲了自己考慮。”
張铉搖搖頭道:“窦會主得到李善衡,阊阖門事件不就和來大将軍無關了嗎?我不用擔心他,倒是我自己,宇文述在清河郡害我未成,他必然不會甘心,如果我落到他的手中,後果不堪設想,所以這才是我真正的困難。”
窦慶大笑,“我喜歡張将軍的坦誠!”
他深深看了張铉一眼,“讓我猜一猜張将軍想去哪裏?”
“窦會主能猜到嗎?”
窦慶捋須笑道:“從天寺閣一案中我就猜到了,張将軍是想去張須陀那裏!”
張铉立刻站起躬身行一禮,“張铉就這三個困難,如果會主肯答應,我立刻派人把李善衡和他家人送回來。”
“你就這麽相信老夫?萬一老夫出爾反爾呢?”窦慶是笑非笑問道。
張铉肅然道:“這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我想我告訴過窦會主,如果窦會主沒有誠意,我就會和聖上好好談一談瓦崗軍的故事。”
窦慶愕然,半晌才點了點頭,“好吧!我答應你,但你得告訴我,你是怎麽知道那件事?”
“我相信窦會主也知道,李密其實是死在我手上,李建成的秘密瞞不過我。”
窦慶确實已經知道李密是死在張铉手中,隻是直到今天張铉才坦然承認,這也是因爲他抓住了李建成在瓦崗的把柄,不怕關隴貴族報複。
窦慶并不在意李密,但他卻非常在意李建成,他沉吟片刻道:“如果你真記得我的人情,就請替我保住這個秘密。”
“張铉能到今天不死,就是因爲知道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窦會主,我們後會有期!”
張铉深深行一禮,轉身便向外屋走去。
張出塵面無表情地替他開了門,就在張铉走出房門的一瞬間,他卻感到手中多了一張紙條,他微微一怔,轉頭向張出塵望去,張出塵卻不睬他,轉身向裏屋去了。
......
張铉和尉遲恭離開了天寺閣酒樓,他們另外找一家酒肆吃了午飯,張铉沉吟一下,對一名親兵道:“你先回去,告訴陳旭一起把李世傑和他的家人送去武川府,讓他路上當心。”
張铉又對尉遲恭和其他兩名親兵道:“你們去一趟修業坊,替我監視裴矩的府邸,要留意他們的一舉一動,如果發現情況,來西城門外的碧波酒肆找我。”
“将軍放心,我知道該怎麽做!”
尉遲恭和幾名親兵先一步離開酒肆,向修業坊而去,張铉望着他們走遠,這才翻身上馬,催馬向西市附近的社廟而去。
社廟也就是城隍廟,供奉城隍之地。
張铉牽馬慢慢走進了社廟,此時離社祭時間尚早,社廟内格外冷清,隻偶然遇到幾名來上香的老人。
“你果然守信!”
張铉一回頭,隻見張出塵站在幾步外,雙手叉抱在胸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她人在哪裏?”張铉冷冷問道。
“放心吧!你的小丫頭平安無事,我馬上可以把她交給你,不過呢!我有個小小的條件。”
“條件?”
“當然要有條件!”
張出塵傲然道:“你可以對我義父提條件,因爲你抓走了他的人,同樣,你的人在我手中,我是不是也該提提條件呢?”
張铉注視她片刻,淡淡問道:“你其實可以用她來交換李善衡,你爲什麽不提出來?”
“本姑娘做事一向随心所欲,你問這麽多廢話做什麽!”
張铉笑了起來,“好吧!你想要什麽條件?”
張出塵修長的秀眉一挑,杏眼裏含着笑意,“上次也是在西市吧!你被宇文太保追殺,我救了你一次,而且和你比了一次劍,不過本姑娘考慮到你馬上要北上,所以手下留情,聽說你青石經練得不錯,我想再和你比試一次,如果你勝了我,我就把小丫頭給你。”
“可如果我敗了呢?”張铉笑問道。
張出塵咬緊了貝齒,“如果你敗了,我也同樣把小丫頭還給你,但你得青石經和紫陽戟法還回來,那是我師父之物,你不能占用!”
張铉從馬袋裏取出一隻錦囊,扔給張出塵,“這裏面是青石經,現在就還給你,紫陽戟法三個月後還給你。”
張出塵接住錦囊,咬緊銀牙道:“你是不敢和我比劍嗎?”
張铉大笑,“我是怕你輸了劍,反而會惱羞成怒,不肯把小丫頭還我。”
“隻要你是用真本事擊敗我,我張出塵認賭服輸,來吧!”
張铉一把抽出了戰刀,頓時寒光閃閃,“姑娘請!”
“接招!”張出塵低喝一聲,長劍出鞘,俨如一道閃電直刺向張铉,快疾無比,劍勢淩厲之極。
如果是在去草原之前,張铉不是她的對手,會被她的快劍殺得手忙腳亂,但現在他早非吳下阿蒙,張出塵的劍已經對他沒有威脅了。
張铉不慌不忙,刀勢一吐,便将對方所有進攻路線都封住了,他明明可以進攻,卻采取的防禦,這是張铉給她一個面子。
張出塵心中一怔,她發現自己的劍根本攻不進去,她随即一躍而起,如淩空飛燕,翻身跳起近一丈高,從張铉頭頂掠過,長劍卻在空中刷地刺向張铉的後肩。
張铉大笑,“姑娘的劍好像變慢了。”
他後發先至,反手一把抓住了張出塵的劍,手如鐵鉗一般,牢牢扣在她長劍上。
張出塵大驚,“快撒手!”她急喝一聲,長劍向回一抽,若張铉不撒手,五根手指都要被削掉,但長劍卻仿佛被牢牢吸在張铉手中一般,一動不動。
“姑娘還要打下去嗎?”
張铉慢慢加勁,劍開始變彎了,這柄寒冰劍是張出塵離開終南山時,師父紫陽真人親自給她打造,張出塵愛若性命,眼看要被張铉折斷,她急得大喊,“快松手,我認輸!”
張铉松開了長劍,身體卻迅速退到數尺外,張出塵氣得狠狠一跺腳,“你在耍無賴,這是什麽比武!”
張铉笑了笑,“在下其實已經和姑娘不是一類的武人,姑娘找我比武,其實根本就是南轅北撤。”
“那你是什麽人?”
張铉沒有回答她的話,他忽然猛地一刀向旁邊一株碗口粗大樹劈去,‘咔嚓!’一聲,大樹竟然被他一刀劈爲兩段,這一刀足有千斤之力。
張出塵的臉刷地變得慘白,她忽然明白了,其實第一招張铉就可以劈斷她的劍,在強悍的力量面前,她根本連一刀都抵擋不住。
張铉收起刀,向她躬身行一禮,“我答應姑娘,三個月後一定把紫陽古卷交還,請姑娘告訴我,我的丫鬟在哪裏?”
張出塵目光複雜看了他一眼,翻身上馬,催馬向社廟外奔去,遠遠喊道:“你跟我來!”
張铉連忙上馬,跟随她向西市奔去。
張铉之所以給她留足面子,是因爲她并沒有把阿圓交給窦慶,否則今天中午的談判未必會那麽順利,由此可以看出她是個原則性極強的女子,絕不會做趁人之危之事。
兩人來到西市一家脂粉店的後門前,張出塵用馬鞭一指,“你去敲門吧!”
張铉翻身下馬,上前敲了敲門,一張乖巧圓潤的小臉出現在他面前,正是張铉丢在清河縣的小丫鬟阿圓,阿圓沒想到門外竟是張铉,她眼睛一紅,撲進張铉懷中哭了起來。
張铉心中着實歉疚,他撤退得太匆忙,沒有來得及給她說一聲,就把她丢給盧慶元了,一旦張金稱發現她是自己的丫鬟,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乖孩子别哭了,你是幾時來的洛陽?”
“又來了,誰是乖孩子!”
阿圓嘟囔一句,忍不住破涕爲笑,她不好意思地抹掉眼淚,埋怨道:“公子也不留一個地址,害得人家在洛陽到處打聽,今天早上才打聽到你們在城西禁苑一帶,但我卻進不了禁苑,多虧遇到了阿姊,否則我真不知該怎麽辦了。”
張铉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張出塵,原來她一直在西内苑監視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