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是沒有什麽關系,可是我翻看一下被抓将領昨晚的口供,發現一個叫李善衡的牙将是這起案子的關鍵人物,正是他挑撥東征将領前去阊阖門請願,我懷疑也是他射傷了虞世基, 但這人卻失蹤了,我剛才從兵部調來他的檔案,仔細查了他的背景,才吓了一跳。”
“他是什麽背景?”裴矩眼睛眯了起來。
裴蘊壓低了聲音,“他是右骁衛大将軍李渾之侄,李敏的堂弟。”
“你是說, 桃李章是暗指的李渾?”
“我并沒有說桃李章就是指李渾, 我隻是說如果最後這個李善衡成爲首罪,追查起來,李渾也逃難嫌疑,偏偏這個時候洛陽出現了有關李氏的谶語,讓人不得不把這件案子和谶語聯系起來。”
裴矩心中的迷霧已經被一點點撥開了,果然是一步好棋,他沉思片刻又道:“就怕這個李善衡已經被滅口了。”
“那倒未必,這個李善衡很奸詐狡猾,他應該想得到自己會被滅口,他不會這麽容易送死。”
裴矩笑道:“多謝賢弟透露這麽多消息,我就不打擾了,告辭!”
裴蘊将族兄送出了大門,望着裴矩登上馬車遠去,裴蘊心中十分疑惑, 兄長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西内營中十分安靜,張铉奉命維持大營秩序,他幾乎一夜未睡, 極力維持着大營的穩定,他深知自己責任重大,如果大營發生騷亂, 不僅那些将領性命難保,這些士兵也将面臨殘酷鎮壓的命運。
他不光是要保護自己的利益,同時他也要極力争取東征軍應得的榮譽。
在張铉的一再安撫下,兩萬士兵都已從最初的慌亂中平靜下來,耐心等待着他們将領的歸來。
大帳内,張铉正在向剛剛返回洛陽的副将周法尚彙報昨晚發生的情況。
周法尚率領一萬後軍晚走一步,比來護兒晚幾日抵達洛陽,但他怎麽也想不到來護兒竟然會被捕下獄,更想不到昨晚發生了大事,所有将領被一鍋端掉。
周法尚也是老将,他臉色十分嚴峻,盡量克制住内心的焦慮問道:“現在軍營除了你之外,還有沒有别的偏将幸免?”
“還有就是宇文成都,不過他的軍隊不在西内營駐紮,所以昨晚之事也和他無關,另外還有幾個校尉沒有去,除此之外,就隻有我們十六營幸免了。”
“怎麽會發生這種事情!”
周法尚眼中流露出一絲難以掩飾的焦急,“來大将軍被抓已經讓人頭大了,現在這麽多将領被抓,這會嚴重影響到這次高句麗之戰的成果,不行,我要立刻面聖,把這件事的嚴重性立刻告訴聖上。”
張铉連忙勸道:“卑職勸将軍先不要急着面聖,應該先把這件事來龍去脈弄清楚,還得再善後,把軍心穩定後再去面聖,這樣更妥當一點。”
“你說得有道理,确實不能太匆忙了,現在需要怎麽善後?”
“今天上午,大将軍張瑾找到卑職,他提出了移營方案,我們兩萬軍隊不能再呆在西内營,必須在今天之内移出禁苑,但我有點擔心移營反而會引起士兵抵觸,引發騷亂,我覺得應該先任命新的軍官控制各營,然後再分批逐步移營,這樣才是穩妥之計。”
周法尚來回踱步,沉思片刻,他也認爲張铉說得很對,移營确實不能操之過急,太急會引發士兵的情緒抵觸,便問道:“你和張瑾說過此事了嗎?”
張铉搖了搖頭,“還沒有和張大将軍提及此事,卑職準備寫份報告給他。”
“這件事我來和張瑾談,你就不用管了,你先好好休息,我來處理這些麻煩事。”
“多謝周将軍!”
周法尚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多虧你及時穩住局面,否則還真不知會有什麽更嚴重的後果,辛苦你了!”
“這是卑職應盡的職責。”
“我知道,去休息吧!我先安排一下人手,再去找張瑾了解一下情況,這件事急不來。”
周法尚率領一萬軍隊到來,很快他便做出了部署,徹底穩住了軍營,他立刻趕去禦林軍大營,去找張瑾了解昨晚事件的詳細情況。
張铉回到了自己的大帳,一夜未睡,他也着實有點疲倦了,打算先休息一下,但他剛走到帳門口,一名親兵便快步迎上來,把一封信遞給張铉,“将軍,剛才有人來送了封信。”
張铉接過信,見信皮落名居然是裴矩,他連忙問道:“送信人呢?”
“送信人已經走了,他說沒有什麽口信,将軍看了信就知道了。”
張铉點點頭,走進了自己營帳,他筋疲力盡地在床榻上躺了下來。
一夜到現在雖然體力上并不很累,但精神卻一直處于萬分緊張之中,直到周法尚到來接去了重擔,他才感到如釋重負,頓覺疲憊不堪,隻想閉上眼好好睡上一覺。
張铉躺在榻上打開了裴矩的信,匆匆看了一遍,他當即坐了起來,高聲問道:“現在什麽時辰了?”
“啓禀将軍,馬上要到正午了。”
“備馬!我要立刻出去。”
.......
在天寺閣酒肆三樓的一間雅室内,張铉又一次見到了裴矩,裴矩已經點了十幾酒菜,擺擺手對張铉笑道:“正好是中午,張将軍陪我老夫喝兩杯吧!”
“卑職遵命!”
張铉在裴矩對面坐了下來,他主動給裴矩滿了一杯酒,裴矩端起酒杯道:“聽說周副将回來了,是吧?”
“是!他今天上午剛到,所以卑職才有空出來。”
“周副将能及時回來,那至少有人肯替那些受蒙騙的将領說說話了,不至于讓那些将領承受不必要的冤屈。”
“裴尚書認爲調查會不公正嗎?”
裴矩沒有立刻回答張铉的疑問,他喝了一杯酒,這才不慌不忙道:“任何調查都沒有什麽公正可言,就算知道真相又能如何,要麽不了了之,要麽弱者受過,就看後面的博弈了。
我這樣告訴你吧!如果來護兒被定罪,那麽這些将領都會是陪葬,隻有來護兒免罪出來,他們才能無罪釋放,他們的命運是和來護兒的命運是聯系在一起的,甚至包括你的命運。”
張铉沉默不語,他能理解裴矩話中的深意,别的将領都定罪了,皇帝總不能給獎勵他張铉一個人的戰功吧!别的軍隊都解散了,也不會隻留下他的軍隊。
這就叫覆巢之下絕無完卵,他雖然沒有參加昨晚的阊阖門聚集,最多他不會有罪,但他的戰功怎麽辦?他的軍隊會不會被解散,這才是張铉最爲關注之事。
裴矩注視張铉良久,又緩緩道:“今天我請你出來,其實是想告訴你一件事。”
“裴尚書請說!”
“這件事很重要,可以揭開昨晚的将領聚會的真相。”
裴矩壓低聲音道:“你要找到一個叫李善衡的人,你應該知道此人吧!”
“卑職知道此人,他原是骁果軍第四軍府雄武郎将,後來調爲前軍牙将,在前軍頗有威望,我聽說就是他鼓動大家去阊阖門聚會請願,難道此人沒有被抓?”
裴矩搖搖頭,“昨晚就隻有此人逃掉了,據我所知,他就是阊阖門事件的關鍵人物。”
“如果是這樣,他會不會已經被滅口?”張铉沉吟一下道。
“此人非常精明,應該不會被滅口,但不管怎麽說,你都應該去嘗試一下,我可以坦率地告訴你,如果不能抓到此人,阊阖門外聚集的将領們就兇多吉少了,來護兒更是要背定謀反的罪名,所有參加高句麗之戰的士兵都要解散,必然是這個結果。”
裴矩的坦率讓張铉有點難以接受,他昨天才剛剛返回洛陽,就把這樣一個難以完成的任務交給他,他怎麽辦得到?
而且這背後頗爲複雜,搞不好他會卷進一個巨大的政治風波之中。
張铉沉默不語,但裴矩卻有着七十年的人生經驗,更有着近五十年的官場履曆,他早就看出了張铉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昨晚發生了那麽嚴重的問題,他并不是立刻逃避,也不是坐視不管,而是主動承擔起來維持軍營秩序的重任,這就說明張铉是一個理智有擔當之人,不會推卸責任。
所以裴矩知道張铉一定會接下自己交代的這件事,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他都不會推卸。
不出裴矩所料,張铉沉思良久,終于點了點頭,表示他願意接下這件繁瑣之事。
裴矩眯眼笑了起來,自己确實沒有看錯人。
張铉又問道:“關于這個李善衡,裴尚書還有什麽消息可以告訴我?”
“這個李善衡是右骁衛大将軍李渾之侄,而且最近洛陽有一條谶語,牽連到了李渾,我不知道這件事和李渾有沒有關系,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個案子背後一定有人在操縱,而這個操縱者就是解決問題的關鍵。”
“裴尚書是希望我找到李善衡,然後把他交給你嗎?”
裴矩了笑起來,“我不需要李善衡,其實這件事和我關系不大,我隻是在幫助你,你如果找到李善衡,可以自己處理,假如你處理不了,也可以來找我。”
張铉默然,他有一種直覺,似乎裴矩的熱心中隐藏着什麽?
或許裴矩也覺得自己給張铉出了一個難題,如果不給張铉一點幫助,他恐怕根本無從查起。
裴矩取出一面玉牌遞給張铉,“這是我的信物,你可以去找洛陽尉韋雲起,他對洛陽非常熟悉,相信他能給你一點幫助。”
張铉接過玉牌默默點了點頭,這确實是一件很棘手之事,它的棘手不在于危險,而在于沒有一點線索。
在百萬人口的洛陽找一個人,還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死了,或者離開了洛陽,這簡直就如大海撈針一般,自己該從哪裏着手呢?
沉思了半晌,張铉又問道:“裴尚書能不能給我說一說谶語之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