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婿很無奈,嶽父大人應該也知道洛陽出現谶語了吧!”李淵歎口氣道。
“當年先帝時就有方士曾言,奪天下者爲李氏,先帝又夢見洪水淹沒都城,當時曾懷疑李渾爲夢境應驗人, 後來因爲大隋剛剛開國,這種谶語未免有點荒謬,所以先帝也沒有追究,現在李渾已升爲右骁衛大将軍,他侄兒李敏又娶了長公主之女爲妻,家族勢力極大,還有隴西李氏這個大背景, 我想天子更應該擔心他,而不是你。”
李淵苦笑一下, 他當然希望如此,可是
窦慶瞥了他一眼,“你認爲我說得不對嗎?”
“小婿絕無此意,隻是覺得這個谶語出現的時機太蹊跷了,小婿懷疑——”李淵沒有再說下去。
窦慶卻明白他的意思,“你懷疑這是元旻派人散布的谶語嗎?”
李淵點點頭,“元家隻是礙于獨孤氏的面子才暫時停止分裂武川府,但他們沒有達到目的,又豈肯善罷甘休,因爲小婿殺了元弘嗣,元家絕對不會輕易放過小婿,所以出現谶語, 小婿覺得還是和元家有關。”
窦慶心裏也明白,這次谶語極可能是元家散布,就是針對李淵, 隻是他爲了安慰李淵才扯到李渾身上,這件事确實是很大的麻煩,不解決這件事,李淵很可能會被滅族,眼看隋楊天下岌岌可危,在這危急關頭,楊廣絕不會心慈手軟。
但這件事窦慶也一時沒有辦法,他沉思片刻道:“這樣吧!你先回府,讓我考慮考慮。”
“小婿告退!”李淵行一禮,慢慢退了下去。
窦慶站起身,撐着拐杖在亭子裏來回踱步,思考着這件事的對策,一是查出源頭,堵住谶語繼續傳播,其次是要把谶語危機化解,讓它不了了之,可這兩件事都是難題,尤其是第二件事,不好辦啊!
“義父,這邊風大,您先回房吧!”
張出塵出現在窦慶身旁,窦慶看了她一眼,笑道:“正好我有件事要交給你去做。”
“請義父吩咐!”
窦慶緩緩道:“最近一條叫桃李章的谶語在洛陽傳播很廣,我要你帶火鳳去找到源頭,給我殺了傳播者。”
停一下,窦慶又補充道:“除元氏族人不殺,其餘一概不饒!”
“女兒明白了!”
“去吧!等會兒我自己回房。”
張出塵行一禮,匆匆去了,窦慶負手望着天,淡淡道:“元旻,這一次是你做得過分了。”
李淵心事重重離開了武川府,剛走到大門外,卻看見女婿柴紹和兒子李世民都在門口,柴紹在武川府當博士教書,而兒子李世民則在武川府内讀書。
兩人見李淵出來,連忙上前見禮,李淵笑道:“我現在回府,你們也跟我回去吧!”
李淵上了馬車,柴紹和李世民騎馬遠遠跟随在馬車後面,李世民見馬車過于華麗,他眉頭皺成一團,父親在洛陽坐這樣的馬車,未免有些太招搖了。
“姊夫,你勸一勸吧!”李世民忍不住低聲對柴紹道。
柴紹心中苦笑,他怎麽能勸得了嶽父,嶽父坐這樣奢侈的馬車自有他的深意,自己又豈能随便幹涉,他笑了笑,“我知道了,有機會我會說。”
這時,一名侍衛上前對柴紹笑道:“姑爺,二公子,李公請你們過去一下。”
柴紹和李世民對望一眼,連忙催馬來到馬車前,柴紹躬身道:“嶽父找小婿有事嗎?”
李淵一直在考慮一件事,其實谶語隻是威脅的一方面,他真正害怕的事情卻是長子李建成,一旦元家得知建成在瓦崗,他們豈能放過自己,風險太大了。
李淵沉吟一下,隔着窗戶對柴紹道:“我想讓你再去一趟瓦崗,讓建成暫時離開瓦崗回洛陽,或者去别處避一避。”
“小婿明白了,不知嶽父希望我何時出發?”
“如果可以的話,現在就出發!”
柴紹點點頭,他得先回去安排一下再走,“嶽父放心,小婿這就出發!”
李淵又對次子李世民道:“吾兒可速回太原,找到劉文靜,你告訴他,他上次在槐樹下給我建議很好,讓他立刻執行!”
李世民想了想道:“父親能告訴孩兒是什麽建議嗎?我怕萬一劉叔父理解錯誤了。”
李淵覺得兒子說對,事關重大,決不能含糊,他低聲對李世民說了幾句,李世民立刻點頭道:“孩兒明白了,這就趕去太原。”
柴紹和李世民先後離開了馬車,李淵望着他們走遠,心中無限感概,盡管他希望嶽父窦慶能幫助自己,可事到臨頭,他還是隻能靠自己。
張铉率領他的軍隊在經曆了五天的快速行軍後,這天下午終于抵達了洛陽,這是他時隔半年後再一次回到洛陽。
半年前他是以燕王侍衛的身份和皇商一起出發去了草原,可他回來時卻有了一千多名手下,物是人非,令他有一種難以言述的感概。
“将軍,這次我們會住哪裏?”沈光笑問道。
“我也不知,不過應該有安排吧!”
張铉搭手簾向遠處望去,他們已經可以遠遠看見洛陽城,官道兩邊變得熱鬧起來,去年楊玄感造反留下的殘垣斷壁也被一座座新造的屋舍取代。
就在這時,前面奔來一隊軍馬,行人吓得紛紛向官道兩邊躲閃,張铉已經看清了這隊軍馬所舉的旗幟,杏黃黑邊的三角旗上繡着宇文兩個黑字,這必然是宇文述來了,當真是冤家路窄。
但張铉卻沒有躲開的意思,他倒很想看一看,宇文述見到自己會是什麽表情,他傲然勒住了戰馬。
片刻,近百名騎兵簇擁着宇文述向這裏疾速奔來,宇文述是要去城東的軍營,他剛出城,卻沒想到正好遇見了從河北過來的張铉軍隊。
宇文述一眼看見騎馬在路旁的張铉,他一下子愣住,半天沒有合攏嘴,此人怎麽還會活着出現在洛陽?
宇文述心中忽然一陣惱火,張金稱就這麽無能嗎?
張铉催馬緩緩上前,在馬上抱拳行一禮,“卑職張铉參見大将軍!這次讓宇文大将軍失望了。”
張铉語速很慢,有一種他們兩人之間才聽得懂的言外之意,宇文述重重哼了一聲,臉上露出一絲得意地冷笑,“老夫不會失望,恐怕張将軍才會失望,而且很快就會失望了。”
他仰頭哈哈大笑,催馬疾奔而去,張铉不慌不忙道:“張金稱想親自來洛陽拜訪大将軍!”
他聲音傳得很遠,已經奔出數十步的宇文述渾身一震,回頭狠狠盯了一眼張铉,催馬奔遠了。
這時,跟随在最後的宇文成都卻停住了戰馬,他目光複雜地看了一眼張铉,語氣冷淡地問道:“宿營還沒有定下吧?”
“我們剛到洛陽。”
“西内營知道嗎?”
張铉點了點頭,“我知道!”
“直接去西内營吧!從高句麗回來的軍隊都駐紮在那裏。”
說完,宇文成都一揮馬鞭,向已經走遠的宇文述追去,張铉望着他背影遠去,他能體會到宇文成都那種特有的冷淡的關心。
“去西内營!”
張铉大喝一聲,帶着手下士兵從另一條路向位于西城外的西内營奔去。
隋軍在洛陽外的大營分爲三層防禦,最裏面一層叫做内營,主要分布在皇宮内苑以及城内各坊,駐紮着護衛皇帝和京城的左右屯衛,也就是禦林軍。
第二層則叫外營,分布在城外,第三層則叫邊營,分布在洛陽周圍的郡縣内,三層防禦如鐵桶般地保護着大隋的都城。
張铉的軍隊雖然并不是最後一個返回洛陽,但大部分高句麗的參戰軍隊都已經抵達了洛陽,準備接受大隋皇帝陛下褒獎。
軍營内,張铉意外地遇到了他的兵曹參軍事劉淩,劉淩就是洛陽人,因爲母親去世而趕回來奔喪,所以沒有去高句麗作戰,但他和崔禮已經另謀高就不同,他依然是張铉軍府的參軍。
劉淩已經提前給張铉軍隊辦好了各種入駐手續,省掉了很大的麻煩。
張铉見他左臂上依然帶着孝,便拍拍他肩膀安慰道:“人已經去了,劉參軍就想開一點吧!”
劉淩歎了口氣,“多謝将軍關心,本來卑職打算替母親守孝一年,但父親和幾個兄長都不贊成,他們希望我不要辭去軍職,所以卑職将提前回來。”
“當然好,沒有劉參軍,很多事情都亂了套。”
張铉說的是實話,他很多事情都沒有做,他的軍隊現在還處于戰時狀态,要從戰時狀态恢複成正常狀态,還需要辦理大量極爲繁瑣的手續。
張铉想到這些手續就頭疼,劉淩若回來,這些事情就可以丢給他了,這個時候,他比誰都希望劉淩回歸。
劉淩行一禮,忽然又想起一事,連忙道:“前天發生了一件大事,使大家人心惶惶,張将軍可能還不知道。”
“什麽事?”
“宇文大将軍彈劾來大将軍在高句麗違抗聖旨,有擁兵自立之嫌,使聖上極爲震怒,來大将軍已經下獄待審了。”
“什麽!”
張铉大吃一驚,他忽然明白宇文述的話是什麽意思了,就是指來護兒下獄一事。
張铉急道:“可是來大将軍率領大軍擊敗高句麗主力,迫使高句麗投降,這麽大的功勞,聖上都視而不見嗎?”
劉淩歎了口氣,“将軍還不明白嗎?所謂抗旨不遵隻是一個借口,真正原因是來大将軍功勞太大,有點功高震主了。”
張铉頓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莫非這就是伴君如伴虎嗎?
“那我們怎麽辦?”
這也是張铉極爲關心之事,來護兒功高震主下獄,那他們這些部将的功勞呢,皇帝還承不承認了?
“這個.我想不至于不承認,不過可能會拖一拖,在來護兒案子定論之前,大家都得耐心等待。”
張铉冷笑一聲,“這是皇帝的意思,還是朝廷的意思?”
“應該是朝廷的意思,确切說是兵部尚書虞世基的提議,說是要防止漏功和冒功,兵部必須要一一核對清楚才能論功受賞!”
“那我們現在屬于誰管轄?是骁果軍還是别的什麽,有明确說法嗎?”張铉又問道。
劉淩搖搖頭,“現在我們屬于三不管,既不是骁果府軍,也不是地方鷹揚府,更不是禁衛備身府,還是戰時前軍編制,聽說虞世基建議由兵部來考核各将,以決定各将的去處。”
不知爲什麽,虞世基這個人讓張铉忽然想到了漢末的十常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