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張铉、柴紹跟随着趙單率領的商隊一起,浩浩蕩蕩向東而去,兩天後,他們漸漸抵達了荥陽。
皇商隊一共有五十餘人,除了大管事趙單外,還有一名副管事,姓孫,其餘五十餘人都是夥計和護衛。
他們一共有三百餘頭健騾和五十多頭駱駝,滿載着各種昂貴貨物,價值數千金,用趙單的話說,這趟北上一進一出,至少要賺五千兩黃金。
“趙大叔,我們走哪條路去草原?”張铉騎馬跟随在趙單身旁,顯得興緻盎然。
“當然是走并州線,我們先從官渡過黃河,從太行陉進入上黨郡,再到太原府,最後從馬邑郡進入草原,張公子是第一次北上吧!”
張铉點點頭,“确實是第一次北上。”
趙單瞥了他一眼笑道:“難得去一趟草原,張公子難道不想帶點貨物,順便賺點小錢?”
張铉也有點動心,他本身對經商并不排斥,隻是他這次去塞北另有目的,壓根沒有考慮過販運貨物北上,趙單倒是提醒了他,或許他可以通過買賣貨物的機會向突厥人打聽紫蟲玉蛹的情況。
想到這,他笑問道:“隻是現在已經離開了洛陽,買貨物還來得及嗎?”
“這倒不妨,我們要經過太原府,我在太原還要補一批貨物,到時可以順便幫你買點上好便宜貨,我有門路。”
“那就多謝趙大叔了!”
“呵呵!不必客氣,其實柴公子在太原更有門路,我還想托他幫忙呢!”
張铉頓時想起,李淵此時不就在太原當留守嗎?
他回頭柴紹望去,見柴紹似乎有點心事重重,張铉便放慢馬速,等柴紹上前,他笑問道:“嗣昌,我們要經過太原,你要回家嗎?”
“回家?哦!當然要回去看看。”
“嗣昌好像有心事?”張铉注視着他問道。
“也不是,隻是有點.....不說了,哎!說了讓人笑話。”
柴紹不再多想,他用馬鞭一指遠處的城牆笑道:“張老弟,那就是虎牢關了,你不是一直很想去看看嗎?就是那裏!”
......
從官渡過了黃河,又向北穿過太行山,便進入了并州長平郡境内,并州也就是今天的山西,雄偉高大的呂梁山将并州一分爲二。
從長平郡北上,西面是巍巍山巒,綿延數千裏,向東地勢漸漸放緩,丘陵縱橫,夾雜着一條條谷地和平原,一座座村莊便坐落在丘陵和平原之中。
隊伍沿着着官道一路北上,盡管中原盜匪猖獗,亂匪盜賊多如牛毛,但并州一帶還比較安全,從在地頭裏忙碌的農民和悠閑放牛的牧童便可以看出這一帶治安良好,沒有亂匪之憂。
隊伍沿着丹水北上,這天傍晚,他們來到了高平縣以南三十裏處,算無遺計的趙單在這裏遭遇了一個小小的挫折。
他準備投宿的驿站在兩天前被一場大火燒毀,他們錯過了宿頭。
“各位抱歉,我們隻能去高平縣住宿了,還有三十裏,大家加把勁,争取在天黑盡之前抵達縣城。”
張铉探身向西方望去,隻見夕陽在山巒頂上還露出一抹通紅的額頭,掙紮着不願落山,天空布滿了紫色晚霞,一團淡藍色的煙霧開始在官道兩邊的樹林内彌漫,使前方陰冷的官道更顯得狹窄。
他搖搖頭,還有三十裏,怎麽可能在天黑盡之前趕到縣城,他又回頭望去,隻見後面官道上也冷冷清清,沒有一個行人,估計隻有他們錯過了宿頭。
無奈,衆人隻得加快速度向北而行。
或許是因爲自己判斷失誤的緣故,趙單心懷歉疚,走在隊伍最前面開路,張铉和柴紹留在隊伍尾部斷後。
兩邊是大片樹林,陰冷黑暗,随着夜色漸漸降臨,一些不知名的生物開始在樹林裏活動,不時可以聽見樹林裏傳來樹枝被踩斷的咔嚓聲,令人毛骨悚然。
“大家注意貨物,不要被蟊賊偷走!”
趙單話音剛落,變故突然發生,“啊——”趙單發出了長長的尖叫聲,一團黑影騰空而去。
隊伍登時大亂,夥計和護衛紛紛抽出刀,副管事孫安驚得大喊:“老趙!老趙!”
張铉和柴紹從後面沖了上來,隻見趙單的馬還在原地,人卻不見了,所有人都驚恐地望着樹林内,但樹林内卻什麽都沒有。
“孫管事,趙叔發生了什麽事?”張铉急問道。
“有鬼!”
孫安渾身顫抖着指着陰冷恐怖的樹林道:“一個鬼影從天而降,把老趙抓走了。”
張铉擡頭望去,隻見一棵巨大的樹幹橫亘在他們頭頂,這是一棵略微歪斜的大樹,虬枝蒼勁,古藤盤纏,像座大門一樣矗立在官道上。
“嗣昌,你看這裏!”
張铉指着兩根從大樹上垂落、尚在搖晃的藤條道:“顯然是有人藏在樹幹上,抓着這根藤條撲下,抓走了趙管事。”
柴紹點點頭,他顯然贊成張铉的判斷,應該是有人伏擊他們,而不是什麽鬼影。
“驿站很有可能就是他們放火燒毀,逼我們走夜路。”
“去看看!”
張铉一催戰馬便向樹林中奔去,柴紹大驚,喊張铉已經來不及,他也隻得硬着頭皮跟了上去。
或許是前些日子連續下雨的緣故,樹林内顯得陰冷潮濕,張铉拉着戰馬嗒嗒走了幾圈,觀察地上紛亂的腳印,這時,柴紹追了上來,問道:“發現什麽了嗎?”
張铉翻身下馬,拾起一隻沾滿泥濘的破爛草鞋,鞋帶剛剛才斷掉,張铉笑道:“看來這是一幫窮賊。”
他把戰馬缰繩扔給柴紹,“你不用跟來了,把馬匹牽出去,我去探查一下,馬上就回來。”
“賢弟要當心!”
柴紹話音未落,張铉便已經跳過一根橫在地上枯樹幹,向樹林深處奔去,柴紹見他身手異常敏捷,自己跟去估計也是累贅,他搖搖頭,牽馬出了樹林。
“裏面情況怎麽樣?看到大管事了嗎?”剛出樹林,衆人便圍住了柴紹,七嘴八舌問道。
“大家先别急,張公子進去探查了,隻是一幫小毛賊,不是什麽夜鬼,大家先看好貨物。”
話雖這樣說,大家還是十分擔心,但又不敢沖進樹林,隻得紛紛回到貨物旁,手執刀劍,警惕地注視着四周情況。
張铉提刀在樹林中疾奔,隻奔出不到兩百步,他便隐隐聽見人聲,似乎還有火光,他見前方是一片占地數畝的石林,便将刀插回刀鞘,抓住一塊尖石,奮力向最高處攀去。
還沒有到最高處,張铉便知道這是一群烏合之衆了,居然沒有安排一處哨崗,就讓他輕而易舉地占領了最高點。
張铉躲在一塊大石後,探身向下望去,隻見一圈大石中間有一塊空地,中間點了一堆火,四周坐着十幾名毛賊,個個衣衫褴褛,面目肮髒,倒像一群叫花子聚會。
在最邊上坐着一名身材魁梧的壯漢,年紀也不過二十餘歲,皮膚黝黑,寬臉膛,滿臉大胡子,嘴闊如盆,長着一隻酒糟大紅鼻子,卻不合時宜地配了一雙狡黠的小眼睛,使原本威猛的相貌變得有點滑稽。
他腳邊放着一把宣花大斧,足有五六十斤,隻見他挽起袖子,露出毛聳聳的粗壯胳膊,揪住趙單的衣領喝道:“老子已經仁至義盡了,三千貫贖金減到三百貫,你再敢還價,老子就把你烤來吃了。”
趙單卻不害怕,慢慢悠悠說:“我可以沒有跟你讨價還價,是你自己主動減少贖金,我說這位爺,看你們樣子也不像盜賊,不如我雇你們北上,掙點錢回家。”
“老子才不跟你北上,老子要去瓦崗找單哥哥,快說,你到底給不給?再讓你五十貫,少一文都不行了。”
“大哥,不是說好回斑鸠鎮嗎?怎麽要去瓦崗?”旁邊幾名手下大驚失色。
“你們回斑鸠鎮,我一個人去瓦崗,你們告訴我老娘,等我發達了就去接她享福。”
張铉不由啞然失笑,别的強盜是抓了人質來威脅商隊要錢,他倒好,居然和人質讨價還價,而且還洩露了談判底線,明顯很不專業。
張铉站起身笑道:“我來和你談判如何?”
下面十幾人一陣混亂,紛紛拾起木棒長矛,向後退去,吃驚地望着頭頂上的張铉。
那名黑臉大漢拾起大斧,頂在趙單的脖子上,仰頭大吼:“你若敢亂來,老子一斧劈了他!”
張铉卻不理睬他的威脅,從大石上一步步跳下來,走到他們對面笑道:“我不會亂來,他不過是商隊的管事,做不了主,我才是商隊主人,你放了他,我們談一談。”
黑臉大漢眼中狐疑不定,他打量一番張铉,見他高大挺拔,一表人才,而這個老者猥瑣瘦弱,他心中有點相信了,便道:“你先把刀放下!”
張铉解下戰刀,放在旁邊大石上,拍了拍衣服,“沒有其他兵器了。”
黑臉大漢給手下使了個眼色,手下小心翼翼上前,一把搶過刀,迅速退了下去。
黑臉大漢一把推開趙單,“滾吧!”
趙單連忙跑到張铉身後,張铉對他笑道:“趙大叔,這位壯士是講信用之人,讓大家不用強攻,我們可以談判解決。”
張铉已經看出,這群人之所以不敢強行去搶貨物,是因爲他們人少勢弱,而且一個個人心惶惶,根本就不是盜賊。
“張公子小心!”
趙單撒腿便跑,十幾名毛賊也不抓他,将張铉團團圍了起來。
張铉卻不慌不忙,走到黑臉大漢身旁坐下,笑道:“我們來打個賭,若我赢了,你跟我去一趟突厥,我付給你兩百貫錢。”
黑臉大漢眯起小眼睛,眼中閃爍着亮光,他不露聲色問道:“如果你輸了呢?”
張铉從懷中摸出一錠金子,“這是五十兩黃金,赢了就歸你!”
黑臉大漢大笑,“我爲什麽和你賭,老子一刀宰了你,拿着五十兩黃金走人,不更好嗎?”
“問題是你走不了,你們隻有十四人,一半兵器還是木棍,大部分人連鞋都沒有,我們卻有五十人,個個身穿皮甲,胯下戰馬,有弓箭、長矛、戰刀,殺了我,你們也活不成!”
張铉一句話戳中了黑臉大漢的要害,他就是因爲人少勢弱,才不敢明搶張铉他們的商隊,若真打起來,他們非吃大虧不可。
他隻得悻悻道:“你說吧!賭什麽?”
“我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從哪裏來,爲什麽流落至此?就賭這個。”
黑臉大漢明顯不相信,自己已經隐姓埋名,他一個路人怎麽可能知道自己的名字?
更關鍵是,輸赢自己都不吃虧,最多去一趟突厥而已,大不了自己半路跑了,爲什麽不和他賭?
黑臉大漢賭性極重,他頓時心癢難耐,嘿嘿一笑,“我跟你賭了!”
“好!你們各位作證。”
張铉看了一眼宣花大斧笑道:“你姓程,名知節,字咬金,東阿縣斑鸠鎮人,你是來潞城二賢莊找單雄信,不料他已經上了瓦崗,結果你們無處可去,吃飯也沒有了着落,所以臨時改行做了強盜,說不定我們還是第一票。”
黑臉大漢眨巴眨巴小眼睛,忽然回頭大吼:“你們這幫狗東西,哪個出賣了老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