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盛世文學亂世武,隋朝繼承了宇文泰建立的北周,以武立國,民間武風尤盛,府兵制更是建立在全民皆兵的基礎之上。
而自從山東長白山率先爆發亂民造反後,造反大潮風起雲湧,大隋不再安甯,生活在大隋各地的平民都多少嗅到了一點戰亂的烽煙,學武之風日盛。
有需求就會有供應,從大業六年開始,專門針對平民子弟的武館便如春筍般在各地誕生,僅在京城洛陽就有大大小小近百家武館。
在安業坊有一座楊氏武館,占地約二十畝,館主叫做楊奇,是越國公楊素的族弟,自從楊玄感造反後,楊氏府宅被抄,女眷沒入教坊,男子則發配嶺南。
這個楊奇因爲種種原因沒有被牽連,他便成了楊氏家族在京城的唯一幸存者。
上午,張铉穿一身淡青色的細布長衫,這是王伯當送給他最好的一件衣服。
張铉剛走進安業坊,便在坊門不遠處看見了一面巨大的旗幡,黑底紅邊,上寫四個龍飛鳳舞的金色大字:楊氏武館。
“站住!”
張铉被兩名站在門口的武館弟子攔住,“這裏是武館,閑人免進!”
張铉指着牆上招收免費觀摩子弟的布告笑道:“我也想試一試。”
所謂免費觀摩和後世的免費試用是一回事,先用免費的方式讓你感受一下學武的氣氛,然後再誘導你交錢學武,張铉已身無分文,能免費當然最好,而且免費觀摩還有個好處,他不用拜師學藝。
不拜師,他的頭頂上不會平白多出一個師傅來,讓他屈膝下跪。
從這天開始,楊氏武館的角落裏就多了一個觀摩者,沒有人睬他,他默默地觀察着武館的一切,每一個武師的武藝,甚至見識到了館主楊奇的當衆獻技。
........
這天是正月初十,也是楊氏武館一月一次的選拔盛會,以武競技,選拔優秀,優勝者可被選入楊家班,由館主楊奇親自傳授武技。
因此每月的選拔比武極受武館上下重視,三百多名子弟皆穿上白色武士服,圍坐在演武主堂四周。
另一邊寬大的矮榻上坐着十幾名武師,他們竊竊交談,熱烈讨論着各自的得意門生。
在演武堂正北面坐着二十名身着紅色武士服的年輕子弟,他們便是楊家班的成員,由楊奇親自傳授武技,也是每月選拔盛會中展露頭角的佼佼者,他們頗爲驕傲,對周圍的子弟不屑一顧。
館主楊奇就坐在他們身後,他是一名身材削瘦的老者,須發皆白,年約六十歲左右,頭戴平巾,身穿亮藍色長袍,腰束革帶,佩一把鑲有七顆寶石的長劍。
楊奇是楊素的族弟,因爲他是庶出,又不住在楊府内,長年和楊府不來往,竟僥幸逃過了朝廷對楊府的清洗。
不過楊奇自己心知肚明,楊府冷落他隻是一種策略,他實際上一直和楊玄感暗中往來。
楊氏武館就是楊玄感出錢建立,目的是培養傑出的武士,爲楊玄感起事時效力,隻是楊玄感起事倉促,并沒有用到楊氏武館的弟子。
但楊奇心中着實忐忑不安,不知什麽時候他的武館就會遭到朝廷查封,不知道自己何時被抓捕,這幾天楊奇目光沉重,顯得有點憂心忡忡。
張铉和十幾名觀摩子弟則坐在西北角,他們穿着黑色武士服,表示和正式弟子的區别。
張铉在楊氏武館已經呆了七天,每天早來晚走,對楊氏武館的一切早已了然于胸,他對比武選拔賽的規則也很清楚,選入楊家班的弟子會得一塊銀牌,上刻‘楊奇之徒’四個字,并有編号,張铉想要的就是這塊銀牌。
‘咚!咚!咚!’鼓聲敲響,演武堂内頓時安靜下來,比武台上出現一名穿紅色武士服的楊家班弟子,他是楊家班的五師兄,名叫劉武,長安人。
按照選拔規則,選拔比武首先是攻擂,從楊家班中随機抽一名弟子做擂主,挑戰者須先擊敗他,然後再通過兩名武師的考核,才能稱爲選拔成功。
一名身材矮壯的秃頭武師擔任司儀,他向衆人行一禮,“各位弟子,按照規則,擂主将接受五個人的挑戰,所以機會也隻有五次,望大家踴躍上台!”
他又舉起一錠黃澄澄的金子,高聲道:“這是五兩黃金,是這次攻擂的彩頭,可比去年優厚得多。”
下面一片議論紛紛,每次選拔比賽都會有彩頭,幾貫錢到十幾貫錢不等,大家也知道每年的第一次選拔彩頭最重,去年元月選拔的彩頭是三兩黃金,沒想到今年居然增加到五兩。
很多人眼睛裏都流露出了熾熱之色,不過這五兩黃金的獎賞可不是那麽容易得到。
盡管每個人都渴望能進入楊家班,接受館主的親自指導,但選拔賽可是用真刀真槍,刀劍無眼,每次都會有人受傷,尤其這個劉武心狠手辣,每次他當擂主都會有人受重傷,所以在重金誘惑下,衆人表現得也并不太積極。
張铉打量這個劉武,隻見此人年約二十出頭,穿一聲紅色武士服,身材強壯高大,雙臂尤其有力,他隻比自己略矮一個頭頂,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神情傲慢。
張铉的目光又落在他腰間,腰間佩有一把長刀,從長度和厚度分析,應該是一柄八斤重刀。
“俺趙大顯來試試!”
終于有人忍不住第一個舉起手,衆人一起向左邊望去,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高胖子弟,身高比張铉要稍矮一點,但要肥胖得多,臉頰上挂着兩團肥肉,一雙小眼睛熱切地向楊家班瞟去,他也渴望能成爲楊家班一員。
“給俺一把刀,俺跟你比!”
劉武冷冷打量他一眼,向旁邊讓開一步,身後出現一排刀架,有兩三斤的柳葉細刀,有标準的五斤橫刀,也有七八斤的厚背重刀,甚至還有二十斤重的環首寬刀。
趙大顯挑選了一把七八斤重的厚背重刀,咧嘴一笑,“怎麽比,是俺向你進攻嗎?”
趙大顯大大咧咧,有些細節被他忽略了,但坐在場邊的張铉卻看得很清楚,刀架上的刀雖然有刃,但隻是略微開刃,和鈍刀沒什麽區别,也就是一根刀形鐵棒而已。
但劉武腰間長刀刀鞘華麗,刀鞘口有明顯的切割痕迹,這說明他腰間的刀不是鈍刀,而是一把鋒利的戰刀。
劉武很顯然是要用這把利刃來對付胖子的無鋒鈍刀,這就不是公平的問題,而是品術不正了,以有刃對無刃,試問有幾個人能不受傷?
但這樣一來,楊家班的名氣就出來了,仿佛是楊奇傳授有方,楊奇在弟子中就顯得如神一般的存在。
劉武陰陰地注視着趙大顯,橫握鞘身道:“師弟先請吧!”
趙大顯大吼一聲,揮刀向劉武劈去,劉武敏捷地一閃身,長刀出鞘,頓時寒光閃閃,直劈挑戰者的咽喉。
張铉旁邊一名同伴低聲道:“這個胖子頭腦有點問題,容易受人慫恿,這次也不例外。”
張铉也感覺到了,很多人都十分關注劉武的一舉一動,都想通過趙大顯這個試驗品來判斷自己獲勝的希望。
隻激戰了三四個回合,趙大顯便開始有點手忙腳亂了,這時,他腳步沒站穩,一個踉跄,被對方抓住了機會,長刀一閃,血光四濺,木台上發出一聲痛苦的慘叫,趙大顯扔刀奔跑幾步,他想跑回座位,結果一頭栽倒在木闆上。
下面一片嘩然,衆人紛紛湧上前,隻見趙大顯的後背被劈開一條兩寸長的口子,深可見骨,鮮血大量湧出,濕透了衣服。
趙大顯的幾名好友怒視劉武下手狠毒,劉武卻收刀回鞘,冷冷地望着天空,大家七手八腳擡着趙大顯向武館外奔去,不少人搖頭歎息,四周一片議論聲。
但準備參加選拔比武的其他子弟卻躍躍欲試,羨慕強者,想成爲強者,這是人的本性,劉武的狠辣殘忍無疑更激起了他們對楊家班的向往。
“還有想誰上台參加選拔?”
矮壯武師的語氣中充滿了興奮和得意,絲毫沒有半點愧疚之感,或許是看見了很多人眼中的不滿,他又補充道:“刀劍無眼,受傷者自負責任,沒有實力者就不要上來!”
這時,隻聽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我來!”
衆人弟子紛紛向西北角望去,隻見一名身材高大年輕男子慢慢站了起來,正是張铉,他在武館裏呆了七天,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四周衆武館弟子一片嘩然,張铉穿的是黑色武士服,這是觀摩子弟的服飾,雖然沒有禁止觀摩子弟上台的規矩,但這種事情卻是第一次發生,衆人議論紛紛,連楊奇也被吸引了,好奇地打量這個年輕人。
劉武眼中閃爍着期待的目光,他早就看到了身材高人一頭的張铉,沒想到他居然自己上台了,劉武不由捏緊了刀鞘。
張铉走上演武堂中央,拱手道:“在下河内張铉,觀摩弟子,特來請教師兄武藝。”
矮壯武師神情略微凝重,他看出張铉身材雖高,但下盤極穩,每走一步的氣勢仿佛大山一樣壓來,令他心中有些不安。
“武郎,不要大意!”他提醒劉武道。
劉武收斂了輕視,也抱拳回一禮,“在下長安劉武,請張兄指教。”
他看了一眼張铉腰間的橫刀,又問道:“張兄是用自己的兵器嗎?”
張铉搖搖頭,将腰間橫刀取下,反背在身後,他走上前從刀架上挑了一把十斤重刀,輕輕挽了一個刀花,心中慢慢湧出強大的信心。
用王伯當教給他的理論,這個弟子雖然也有築基,但并沒有突破易筋,包括旁邊那邊矮壯的武師,也同樣沒有突破易筋這一關,隻是練武的時間和經驗比一般武者略強一些。
張铉後退兩步,重刀一橫,“劉兄請!”
劉武感覺到了他的氣勢,慢慢拔出長刀,鋒利的刀刃閃爍着寒光,也是一柄上等軍用橫刀。
“得罪了!”
劉武大喝一聲,如旋風般撲上,手中戰刀又快又狠,一刀劈向張铉的脖子,他不敢大意,想搶占先機,四周子弟頓時發出一片喝彩聲,“好!”
每個人都覺得張铉太狂妄了,觀摩弟子居然也敢參加選拔,挑戰楊家班武士,簡直太自不量力了,他們惡毒的期盼,最好能斬斷他一條胳膊或者腿。
張铉卻不慌不忙,向後退了一步,刀勢斜引,使對方一刀劈空,他突然大吼一聲,手中重刀如開山裂石一般向對方迎頭砍去,盡管是鈍刀,但這一擊也同樣可以讓對方腦漿迸裂。
劉武被對方強大的氣勢震懾,慌忙舉刀格擋,隻聽一聲刺耳巨響,‘當——’震得很多人都捂住了耳朵。
劉武大叫一聲,連退兩步,扔下刀便捂手向後台跑去,他的手滴下了鮮血,張铉這一刀竟震得他虎口撕裂,臂骨都幾乎被震斷了。
四周頓時鴉雀無聲,這個結果着實出人意外,不過再笨的人也看得出,這個觀摩弟子一刀擊敗了劉武,居然挑戰成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