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柳道:“哪能一樣,家裏人早就開始準備迎接你了。”
林睿道:“我有什麽好迎接的,又不是重要人物。”
商陸瞥了一下葉雅歌,眼神犀利,含着不屑和嘲弄。他笑葉雅歌用如此下三濫的手段,也笑自己的心急如焚,他媽的這叫什麽事。
他玩弄着腕上的手表,笑說:“葉小姐,想當年我剛認識你時,你是一個多麽單純的姑娘啊,聰明,會出主意,怎麽了,今天當真不能幫章柳一把?把老朋友往火坑裏推,不地道。”
葉雅歌雙手環胸,笑的身體前傾,“商先生在怪我呢,好人誰都想做,壞人做起來難啊,早知道我直接讓王主任來跟章律師講了,省得親自趕過來,還受人家嫌棄。商先生嫌我不單純了,商先生不是說我老了嗎,經曆了這麽多,到了這歲數了,再單純你該罵我裝嫩了。”
商陸不想與她再啰嗦,徑直走到車邊,打開車門,說:“章柳,大不了不要在畏法思明所待了,聽哥一句勸,事業能東山再起,感情是不會的,走吧。”
哥哥的看法與自己不謀而合,章柳感受到林睿掌心裏的滾燙,上天爲他打開了一個新世界的大門,他要過另一種嶄新的生活。
他痛苦,而又堅定的走向哥哥爲他打開的那扇門。此刻恐怕唯有林睿是清醒的,對一個人的愛越深,越承受不起對方的犧牲,離開畏法思明所,放棄主任的職位,僅僅因爲這麽一起小分歧,簡直贻笑大方。
她死死拉住章柳,說:“章律師,你忘記了當年怎麽教導我的嗎,切勿感情用事,切勿意氣用事,你說一個人隻有在理智的情況下才是最強大的,你忘記了嗎!”
章柳道:“林睿,我現在很理智,我也跟你說過,大道理歸大道理,選擇歸選擇。”
說着繼續朝前走,葉雅歌怔怔的觀望着,吃驚而又失望,她急的向前挪動兩步,怎麽也想不到計謀失敗了。
林睿大喊了一聲,“章律師!章柳!”
然而章柳已上了車,她跑過去,商陸溫和的道:“上車吧。”
林睿急中生智,說:“我不跟你們走了,我要回笠州,我不想做畏法思明所的罪人。”
商陸愣住了,說:“你生氣了?這隻是一件小事情,葉雅歌早晚會收手的。”
林睿道:“商先生,既然是小事情,我們何必搞的劍拔弩張的。”
商陸道:“林睿,你會後悔的。”
林睿道:“我會替章律師後悔。”
她的态度比章柳更堅決,甚至是義不容辭。
商陸皺起眉頭不語,章柳在車裏靜了半晌,說:“哥,聽林睿的吧,我們改日再回家。”
商陸歎着氣,終于松下口,“你們拿定的主意,我服從。”
話音未落,林睿已向葉雅歌飛奔而去,小小的身軀裏仿佛蘊藏着無限的能量。
商陸對章柳道:“林睿比葉雅歌厚道。”
章柳道:“她們沒有可比性。”
商陸感慨,“三個臭皮匠敵不過一個諸葛亮。”
待司機調頭,車裏的氣氛陡然變冷,商陸氣的牙癢癢,章柳心煩,林睿迎着車窗前絢麗妖娆的彩雲,目睹葉雅歌笑出一排得意的白牙齒,她才是真正凱旋而歸的英雄。
之後的一段日子裏,和aba的溝通進行的還算順利,葉雅歌還和當地一家律師事務所取得了聯系,便利了經驗交流和業務來往,爲畏法思明所的開疆拓土做出了貢獻。
芳芳俨然成了葉雅歌的“小走狗”,章柳的風吹草動逃不過她的眼睛。葉雅歌每回詢問她章柳的動向時,分寸和方式拿捏的恰如其分,在獲得自己想得到的信息的同時,也讓芳芳起不了疑心。
然而事實上,芳芳不會,或者說是不願意再閑扯到葉雅歌的小道傳聞,被給予的小恩小惠,以及和葉雅歌姐妹相稱的資格,使她甚覺榮耀無比。這直接導緻了章柳一直在增長跟葉雅歌玩躲貓貓的遊戲技能,反反複複的,無休無止的,葉雅歌費盡心思纏着他,他也得費盡心思化險爲夷。
本來林睿郁悶的對象僅限于葉雅歌,因爲葉雅歌真的很煩,但對章柳,她未生過異樣的情緒,至少他沒幹出令她心涼的舉動。偶爾兩人難免産生的小摩擦,都在短時間内迅速化解了。
直到有一天,在章柳的家裏,林睿洗好澡從衛生間出來,章柳正和母親孟香橼通電話,不知怎的,又提到他們突然改變主意不回家的事。大概孟香橼聽說了葉雅歌的存在,抱怨上了,可能另外說了些不中聽的話,章柳拖長音調解釋道:“媽,葉雅歌她就是個孩子。”
林睿的心一下子就冷了,冷的她想扭頭離去。章柳聽到了門口細碎的聲響,邊說話邊扭頭看,眼睛裏流露出煩于讨論葉雅歌的愁悶,卻被林睿理解爲驚慌。
就在這一刻,表面上無事發生,可她和章柳的關系,悄悄的起了一些變化,微妙的,難以用言語表達的變化。
一夜寡淡無味,貌合神離,章柳感到林睿郁悶了,不單單這回,最近他時常能體會得到,頻繁至他不曉得問題出在哪。即使根結在葉雅歌,但林睿多豁達啊,她善解人意的想法和做法,讓章柳認爲她是非常想得開的。
況且葉雅歌今天沒做過分的事,她來找他商量組織一支辯論賽隊伍,參加市律師協會舉辦的辯論比賽。葉雅歌會籠絡人心,雖到所裏的時間不長,傳言不少,但大家是服她的。章柳将在他看來口齒伶俐、論辯能力超群,可以勝任比賽的律師推薦給了她,剩下的事便交付她這個行政主管了。
葉雅歌手頭上有工作,分得清輕重,無意與章柳糾葛,于是他們這一天打了個照面而已,且是公事公辦,可林睿又怎麽了呢。
章柳躺着想了良久,無果,悶悶的入睡了。
男人和女人的思維習慣是相異的,章柳相對算敏感了,算心細如發了,但他也琢磨不出女人的言行和内心世界的縫隙,乃至溝渠、鴻溝,林睿表現出的是一個善于隐藏内心情感的女人常有的狀态,介意着,并矛盾着,說服自己,同時被事實說服。
這和口是心非是兩碼事,而章柳如何懂,關注小情小愛的細枝末節是女性化的産物。退一萬步講,他也從來沒有産生過和葉雅歌不共戴天的念頭。
第二天,爲哄林睿開心,章柳早早的起床做早飯。開車去二三公裏外的點心鋪買了大餅油條,用紅棗、葡萄幹、花生和各種米、各種豆子熬了雜糧粥。這煮粥的手藝是從林睿那學來的,接上一鍋水,把湊手頭的食材和大米、糯米洗淨後倒進鍋裏,有白果和紅薯幹時放點進去,沒有的話作罷,打開煤氣慢慢熬便是了。
操作簡單,不需要什麽技巧,需要的隻是時間,炖的時間長了,每種食材的精髓全榨了出來,軟糯香甜,營養而又美味。
林睿第一次當着章柳的面煮粥的時候,還頗有哲理的說了段話:我媽教我做的時候,特别強調沒種食材煮熟煮爛的時間不一樣,豆子要提前浸泡,泡軟了再下鍋,否則要先煮,煮上個把小時再放米,然後放花生、紅薯幹、白果,最後把紅棗和葡萄幹加進去,光聽就複雜的不得了。但後來經過我化繁爲簡,我發現把所有的食材一起放下去,一鍋炖出來的味道也特别好,真的,程序和過程一點都不重要,反而時間不夠的話,順序正确了,仍然會把粥熬的清湯寡水,吃起來毫無滋味。
章柳站在煤竈前,回味起林睿的話,黎明的涼意靜悄悄的,黃藍色的火苗發出嘶嘶啦啦的聲響。
她站在和他相同的位置搖頭晃腦,記不清是上午還是下午,陰天還是晴天,反正心情是亢奮的,鍋碗瓢盆也跟着一起熱鬧,叮叮當當的做飯菜的佐料,不像今天,安安靜靜的。他們那時有說不完的話,使不完的精力,胸口激蕩着數不完的陽光。對方說什麽都愛聽,說什麽都想發笑,兩顆心像明礬澄過的清水,亮堂堂的。
章柳想的多了,思念過深了,竟反刍出一種冷清的滋味。
鍋裏的粥湯溢了出來,濺到火上面,“撲哧”一聲,火滅了,冒起陣陣白色濃煙,砂鍋蓋控制不住的顫抖,“咕嘟咕嘟”的震,伴随着煤竈“哧溜哧溜”的響。
他和林睿的關系持續了不止三個月,過了傳說中的熱戀期,彼此的缺點漸漸暴露了出來,眼下,章柳對于林睿在心思上面的三緘其口有些煩躁。
他進廚房時,杜向梅在客廳裏盯着他,她摸不透章柳在幹什麽,一大早起來,未經梳洗,睡眼惺忪便鑽進了廚房,誰曉得在搞哪門子的名堂。想吃什麽跟她說就是了,但她不敢輕易去打擾他,她感覺章柳最近不太對勁。
不光章柳,林睿也不太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