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柳道:“這下你安心了,我哥的眼光沒錯的。”
林睿道:“商先生是給我面子。”
商陸道:“随章柳叫哥吧,一家人,講的都是實話。”
林睿道:“我”
章柳在商陸面前多少有些孩子氣,說:“哥,林睿穿的鞋是媽送的。”
商陸投去一瞥,說:“好看,媽和弟妹的眼光真好,上車吧,你們坐後面。”
三人坐到車裏,司機開車,先走市裏的道路,再上高架,最後開向高速。商陸不講話,身子靠在椅背上,眼睛漫無目的的目視前方,電台裏飄出音樂,黃昏時分的電台節目是文藝和慵懶的。
章柳攬着林睿的肩,沉浸在和家人團聚的喜悅中,窸窸窣窣的講起小時候的事,林睿偶爾發出一兩聲笑。快上高速時,章柳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下,想了想,摁掉鈴聲,把手機丢到一旁。
林睿問:“是誰打來的?”
章柳道:“可能是騷擾電話吧。”
林睿道:“你神了,騷擾電話能看出來。”
“我剛說到哪了?”
“說到你老家門前有棵桑葚樹,小時候到了夏天,你經常爬到樹上摘桑葚果。”
“噢,對,我打包票,你肯定沒吃過那樣的桑葚果,沒有現在水果店裏賣的大,卻特别甜,我們就坐在樹上邊摘邊吃……”
手機又響了,比方才響的更起勁,章柳不看即知道是誰打的,雖然沒存号碼,但那不會錯的。
林睿道:“接電話吧。”
章柳道:“騷擾電話吧。”
“萬一不是呢。”林睿心生疑惑,章柳怎麽了,做律師的哪有遇到陌生電話不接的道理。
商陸嗅到空氣中的異樣,他想的深入,約莫猜到了來電的人,淡淡的說:“騷擾電話就是這樣,你不接對方越打,還是講清楚的好。”
無奈之下,章柳把手機舉到耳邊,預感壞而強烈,聽了一會,一句話也沒說,即把電話挂掉了。
他皺起了眉,眉頭簇成一團,愁的好像頭發馬上要變白了似的,林睿頭次見他毫無保留,毫無克制的發愁,與其說擔心,不如說是吓住了。
她呢喃着,“出什麽大事了?啊?”
商陸微側身子,用餘光掃了掃,沉着的問:“葉雅歌的電話?”
章柳用沉默表示了回答。
商陸道:“一個女人就把你震住了,我還以爲是威脅電話呢,以前你受到威脅時,可比今天有膽量。”
林睿的心頓時如被刀子戳中,她難受的不是葉雅歌打來電話,而是章柳竟爲了葉雅歌開始撒謊了。
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佯裝的堅強也裝不出了,緊緊的縮在車門邊,商陸瞥見她的楚楚可憐。可她對章柳的愛是有多深啊,即使那麽傷心,她也沒大吵大鬧,沒有歇斯底裏的發洩,也沒大叫停車。
女人常喜歡用極端的方式來解決矛盾,卻不會意識到平和的舉止才真正擊中了男人心中最柔軟的地方。章柳在等着林睿發火,她沒有,他想解釋,囧于詞窮,顯得有些慫。
商陸示意司機停下車,車靠在路邊上,司機自覺的走出去,車裏隻剩下三個人。商陸道:“章柳,我知道你是在爲弟妹考慮,但毋庸置疑,誤會能在任何時候毀掉一份感情,說出來吧,說清楚了我們再走,在我們老家,帶女朋友上門見父母意味着什麽,你是清楚的,你人在笠州無所謂,可父母丢不起這個人。”
章柳道:“林睿,對不起,葉雅歌有抑郁症,她還在吃藥,我不接她的電話是因爲一旦接了,她提出什麽要求,我真的不知如何是好,怕刺激到她。”
林睿覺着章柳的郁悶不比她少,倆人像一對患難與共的兄弟,說:“我理解,但電話總要接的,我們都是同事。”
章柳道:“是我處理的複雜了,對不起。”
林睿善解人意的笑了,隻是被拔出沒多大功夫的釘子,硬生生的又塞進了肉裏。
商陸道:“林睿你别怪章柳,如果你見過發病時的葉雅歌,你就能體諒他現在的做法了。”
林睿道:“葉雅歌說什麽了?”
章柳道:“她說在高速口等我們,有急事找我。”
商陸道:“她這是有備而來啊。”
章柳道:“你的意思是她是故意的,哥,要不我們繞開走吧。”
商陸道:“繞開走你放心嗎?假如她想不開做出出格的事,我們難逃其責。”
章柳使勁咽了一口口水,他被折磨的痛苦不堪,商陸将親弟弟在感情上優柔寡斷的性格看的透透的,可人無完人,誰沒個缺點呢,何況重感情有利有弊,至少說明章柳并非薄情寡義的男人。
林睿道:“我們去看看吧,萬一真的有急事呢,我們在周末加班不早成了家常便飯了。”
商陸道:“嗯,去會會葉雅歌這個害人精。”
司機繼續向前開車,出了高架,駛向高速口,這個時段上高速的人少,葉雅歌戴着像朵新鮮的花,插在五彩斑斓的夕陽餘晖中。她戴了頂原色的寬檐帽和黑色的墨鏡,唇紅發黑,離她不遠處,停着一輛簇新的汽車,商陸憑大體的輪廓認定那是章柳原打算送給林睿的車,唐突的說了句,“葉小姐老了。”
林睿直直的盯着葉雅歌,她像是要去度假的,挺拔的腰肢和豐腴的身材書寫着碩大的高傲,除了她,有誰會想到在這個地方堵追攔截,章柳像是她手中捏着的一隻小螞蟻,她的膽量和魄力驚人。
章柳轉移目光,幾乎車一停穩,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了下去,商陸跟出去,林睿也下了車。
葉雅歌摘下墨鏡,眼睛笑成長而彎的柳葉,“商先生,好久不見。”
商陸伸出手,“多年不見,葉小姐仍然翩若驚鴻,顧盼生輝。”
葉雅歌笑道:“商先生真會說話,歲月不饒人。”
商陸道:“歲月是把殺豬刀,被摧了容顔的女人同樣握着一把刀啊,眼睛上長了多少皺紋,手裏就有多少的伎倆。”
葉雅歌道:“商先生在罵我老了。”
商陸道:“我沒說。”
葉雅歌嗅到了火藥味和敵意,她是不受歡迎的,可沒關系,隻要不是章柳攆她,她理直氣壯。
葉雅歌道:“章律師,我和aba的一位主席取得了聯系,他希望在早上九點和你進行一次遠程視頻會談。”
商陸低聲問:“aba是什麽?”
林睿道:“美國律師協會。”
商陸道:“美國?”
林睿道:“王主任想在國外開分所,所以請來了葉雅歌,她能幫我們開拓市場。”
商陸道:“葉小姐是明擺着不讓我們走啊,美國的早上九點,也就是笠州的晚上九點。”
葉雅歌道:“我也是臨時得到的答複,機會難得,否則我也不會在這等章律師了。”
商陸道:“章柳要帶他的女朋友回家,我們正在回家的路上。”
葉雅歌道:“商先生說的我都知道,不然我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你們家的事我管不着,也沒權利管,我僅僅來通知一聲,如何選擇全在章律師,是個人感情重要,還是事業更重要。”
商陸道:“依葉小姐的說法,沒有第二條路能走了?”
葉雅歌道:“第二條路?假如章律師耐心充足的話,可以等待下一次的機會,但是下一次什麽時候能來,會不會來了,我就不好說了,雖然我在美國有些人脈,但我又不是美國總統啊,人家給臉了不要臉,下一次,搞不好是熱臉貼人家冷屁股。”
章柳清楚的,她講的并非沒有道理,說:“我在家裏和他視頻,你放心,我不會忘記的。”
葉雅歌道:“在家裏視頻?讓aba的主席以爲中國的律師事務所就是幾居室,你覺得合适嗎?前期準備工作就不做了嗎,比如對所裏起碼的介紹,規模大小,律師人數,業務範圍,取得的成績,在同行中的影響力,分所的資金投入,管理模式,地址的選擇,等等,難道章律師,即将上任的主任,一點都不關心嗎?”
章柳望了一眼商陸,說:“我回家有急事,視頻會談交給王主任吧,我現在給他打個電話。”
葉雅歌道:“沒想到章律師愛美人不愛江山,如果王主任發現把畏法思明所,大半輩子的心血交到了一個以兒女私情至上的律師手中,不知會作何感想呢,我雖在鼓足力氣試圖助畏法思明所宏圖大展,奈何一個人的力量有限,簡直是螳臂當車,蚍蜉撼樹。”
章柳堅持要打電話,葉雅歌說的再正确,那也含着煽風點火的成分,事業,可以慢慢拓展,而人心,傷一次便落一個疤痕。
不能叫林睿認爲他在妥協啊。
林睿的心裏複雜而擁擠,擠滿了各種各樣的情緒,苦的,酸的,澀的,還有絲絲的小溫,看章柳舉起手機的樣子,像義無反顧的英雄,瞬間将她融化成似水的紅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