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睿道:“别問了,他應該在弄手上的案子,忙完了會來的。”
何佩蘭道:“是啊,我姑爺最守信用了,說來肯定會來的。”
林睿似乎猜到了章柳在哪裏,中午一行人吃完飯後,章柳去開庭,其他人回了所裏,唯獨葉雅歌不知去向。這麽晚了,應該開庭結束了,假如章柳在外面吃飯,至少會發條短信告知一下,今天他的做法違背常理。
最好的可能性是庭審還沒結束,但這種概率微乎其微。
林睿想着,并勸自己别多想了,往碗裏舀了一勺湯,說:“沐琦,吃飯吧,别等了。”
何佩蘭猛的拍她的手,“着什麽急,你男人還沒回來呢。”
林睿道:“我們把飯菜留着,等章柳回來了,給他熱一熱,都是自家人,他不會介意的。”
何佩蘭伸了伸脖子,道:“那也不行,你們還沒結婚,姑爺就是家裏的客人,客人沒到,主人必須等着。”
林睿道:“媽,别把新娘子餓壞了,讓沐琦先吃一個螃蟹吧。”
沐琦骨碌碌的轉動眼珠打量,有氣無力道:“算了吧,還是等姐夫來了再吃吧,我先拿薯片墊吧墊吧。”
何佩蘭道:“對,對,你們随便吃點什麽墊墊,廚房櫃子裏有方便面。”
沐琦和林睿面面相觑,一桌好菜不讓她們碰,偏偏要她們吃泡面,說出去,誰敢相信這是親媽。何佩蘭較上勁了,顯得特别執拗,沐琦朝林睿吐吐舌頭,翻了個白眼,抓起一包薯片咯吱咯吱的咬,将開口朝向林睿說:“你也吃一點。”
林睿道:“我不吃了。”
沐琦道:“怎麽了?情緒不高啊?”
一句話點醒了何佩蘭,她把目光轉移到林睿身上,半晌,說:“睿睿,你跟章律師吵架了?”
林睿本心煩意亂,見母親哪壺不開提哪壺,微帶怒氣說:“沒有,你胡思亂想什麽呢。”
何佩蘭道:“你瞧你的态度,嘴巴硬,我不是要管你們的事,但你跟他鬧别扭了,是不是讓我有個心理準備啊,你說我忙活了一下午,陪你在這幹坐着,好歹我有個知情權啊。”
林睿左手托着額頭,舉起右手道:“我發誓,我沒跟章柳吵架,我們倆真的挺好的,我說我們先吃你又不肯,是你非拉着我們在這幹等,卻怪到了我頭上。”
何佩蘭道:“那你怎麽無精打采的?生病了?”
林睿嘀咕道:“餓的,忙了一天回到家連口熱飯也吃不上。”
何佩蘭撇撇嘴,說:“再等等。”
沐琦道:“姐,你最近在忙什麽呢?”
林睿發出哀嚎,“瞎忙。”
沐琦道:“你們所挺能折騰的啊,聽說王會長在畏法思明所裏設置了一個主管職位,專門管你們這些律師,姐,難不成你們也要朝九晚五的打卡考勤了?”
林睿道:“用腳指頭想想都不可能,律師的工作性質擺在那呢。”
沐琦道:“那招主管幹什麽?做所裏的交際花?帶出去陪酒應酬?”
林睿道:“我是一個小律師,不操主任的心。”
沐琦道:“姐夫不是要當主任了嗎?手續快辦完了,以後他操心的事,你不也得跟着出主意,你是他的賢内助嘛。”
何佩蘭的眼睛裏放出光芒,驚喜的問:“章柳要當主任了?”
沐琦點頭道:“嗯,你女婿要當官了。”
林睿道:“沐琦,你少給媽灌輸錯誤的思想,律師事務所的主任算哪門子的官。”
沐琦道:“此官非彼官,反正手底下管着人呢。”
何佩蘭稱“是”,喜完後發起愁了,自言自語道:“男人當了官,有好處,有壞處。”
林睿瞪了一眼沐琦,但眼下無聊的,除了閑扯還能幹嘛呢,沐琦沒話找話道:“姐,你們新來的主管是男是女啊?”
林睿道:“你都叫人家交際花了,明知故問。”
沐琦故作驚訝道:“天呐,被我猜中了,是不是長的很漂亮?”
林睿撒謊道:“不知道啊,我還沒見過。”
沐琦道:“你得上點心啊,現在有幾家律師事務所裏招主管的,等姐夫當上了主任,他就會有很多機會和美女主管出雙入對,一見鍾情是飛蛾撲火,日久生情才是最可怕的。”
林睿應道:“知道了,知道了。”
眼前無數個“主管”晃來晃去,無數個“葉雅歌”巧笑倩兮。
牆上的挂鍾“當當當”敲了八下。
葉雅歌醉在章柳懷裏。她一個人喝了兩瓶紅酒,開始時邊喝邊笑,突然間毫無征兆的,手裏的杯子滑落,頭重重的摔在臂彎間。
章柳去扶她,杯中剩餘的紅酒在桌上流淌,他用毛巾爲她擦拭沾了酒的胳膊,葉雅歌順勢倒在了他的胸膛内,如同相吸的磁鐵兩極,章柳推她,無果,幾近絕望。
綿柔的身軀在他懷裏均勻的呼吸,開衫滑落,露出纖長的黑色吊帶,醺醉的眉眼有種别緻的美。生生的醉美人,卻勾不起章柳一點的欲望,他仿佛在抱着一個燙手山芋,烤炙的掌心發熱發麻,曾爲了葉雅歌,在别的女人面前成了柳下惠,而今葉雅歌,也成了讓他做柳下惠的那個女人。
八點多鍾,淩靈姗姗來遲,頭發蓬亂,滿臉油光,黯淡的氣色表明她的疲憊,在小小的臉頰中間有道細紋,拽着浮腫的眼睛向下墜。
章柳道:“淩小姐來了。”
或許徹底把章柳從心底掏出去了,或許因爲累了,顯然淩靈與他寒暄的意向都沒有,指着葉雅歌道:“是她嗎?”
章柳默認了。
淩靈道:“我還以爲你抱的是女朋友呢。”
話裏仍夾雜醋意,章柳擡頭望她,聽她的意思,并不清楚葉雅歌和他有過的關系,這樣也好,淡淡的說:“她喝醉了。”
淩靈道:“爲什麽讓她喝這麽多酒?”
章柳道:“她自己要喝的。”
淩靈像接受一個商品似的,伸出雙手道:“交給我吧。”
葉雅歌并不重,兩人卻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和章柳剝離,淩靈道:“子衿太太的女兒長的真漂亮,我倒是頭次見呢。”
章柳道:“我先走了,麻煩你照顧她了。”
淩靈道:“你幫我倒點水,我喂她吃藥。”
一杯開水送到葉雅歌嘴邊,在迷迷糊糊的皺眉間,她吞下了兩粒藥丸,一颦眉一翹嘴,嬌嗔的很。
淩靈道:“子衿太太說她硬是吵着鬧着要回國,沒辦法,隻好讓她回來了,常年服用的藥也沒帶,我按照子衿太太發來的圖片去藥店買了相似的,也不知道有沒有買對。”
她端詳着葉雅歌,說:“看不出來她生病了啊?哪裏像是得了精神病的樣子。”
“我也沒看出來。”
“生病的人可憐又可恨,子衿太太就是被她抓住了軟肋,誰敢跟一個病人講道理,想到照顧精神病人的重擔落在我身上,壓力山大啊。”
章柳對她所指的“軟肋”深有同感,他何嘗不是被葉雅歌拿捏住了軟肋。
“淩小姐,再見。”
淩靈遲疑了幾秒鍾,說:“再見。”
章柳轉身時,淩靈追着問:“章律師,你和林睿,是真的嗎?”
章柳道:“林睿是我女朋友。”
淩靈道:“隻是女朋友,還沒有得到法律的保障。”
章柳無心矯情的,信誓旦旦的表明他一定會娶林睿的,或者是,就算現在有人逼着他發誓,當着葉雅歌的面,他說的出來嗎,似乎缺少了一點把握。
好在葉雅歌沉睡着,終于可以離開了,他沒多看眼前任何一個女人一眼,幾乎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沖到車邊上,坐上車飛快的開往林睿家。
在美國,在紐約時,子衿太太的警告曆曆在目,“我不希望她再愛上中國男人,眼下她體會不了什麽叫作愛,抑郁症讓她喪失了情感,變得非常冷漠,我費盡力氣讓她遺忘過去,絕不允許悲劇重新上演,我姐姐的一輩子,我的一輩子都結束了,那個孩子,是我們對這個世界的寄托。”
“她體會不了什麽叫作愛。”
什麽是愛呢,章柳也不懂,城市周邊的燈光一盞盞滅了,周圍陷進黑暗,濕乎乎的熱氣在背上開了花般的蒸騰,這樣的環境裏,誰都難逃憂郁的情緒。
那幢破舊的多層樓房映入眼簾。
舉手敲門,還沒想好如何解釋,門開了,是何佩蘭開的門,林睿和沐琦都站了起來。 一時間,章柳以爲即将迎接一場審問,或者是責備。
林睿走過來替他拿拖鞋,什麽也沒問,隻說:“累壞了吧,快洗手吃飯,媽,你趕緊把菜熱一下。”
何佩蘭笑道:“哎,姑爺你坐啊,馬上就吃飯。”
沐琦往廚房端菜,章柳想上前幫忙,說:“你們别忙了,我随便吃點就行了。”
沐琦道:“姐夫,哪能随便吃啊,我們都沒吃晚飯呢,難得家裏買一次螃蟹,你丈母娘非得等你來了才讓我們動筷子。”
章柳吃了一大驚,問林睿道:“你們還沒吃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