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庭上,林睿慷慨激昂的說完這些爛熟于心的觀點,說完了,她便輕松了,看上去貌似簡單的案件,卻經曆了長時間的糾結、掙紮和斟酌,最後定下來的結論,至少讓她自己問心無愧。
開完庭,按照計劃,去商場爲孟香橼買了一條絲巾,按照她留給林睿的地址寄了過去,案件漸漸多了起來,收入增加了,選的禮物自然不能太便宜。在填寫快遞單時,林睿快速的行雲流水,那雖然也是章柳的家,但她隻想禮尚往來,回報窘困落魄之時,好心的孟香橼給予的饋贈。
日子波瀾不驚的過着,臨近畢業季,所裏很快招了一位新前台,和芳芳一樣的活潑開朗,迅速和律師們打成一片,誇人時能誇到嘴角流蜜,損人時一點不含糊。
芳芳換上了職業裝,把以前租在郊外,每天趕到所裏上班的毅力挪了出來,起早貪黑的幹活,沒事時就捧着司法考試的書看,遇到不懂的地方,充分利用環境優勢,逮到一個律師就請教,很是好學。
章律師爲她在附近租了房子,給她墊付了一年房租,方便她出行和休息,芳芳也知感恩,對他死心塌地的,有律師問她給章律師做助理累不累,芳芳直說不累不累,把她的“老闆”跨上了天,有時章律師叫她,整個所裏都能聽見她甜膩的“哎”聲。
沒過多久,芳芳把母親接了過來,也不知道她是用什麽辦法說服家裏人的,盧律師回所裏的第二天,芳芳的母親,一位穿着很樸素的婦女,拎了一大袋散裝糖來到所裏,見人就讓人家吃糖,并要讨句“恭喜恭喜。”
據曾曉燕講,芳芳的母親稱芳芳在老家定了一門親事,鐵闆上釘釘了,隻等她通過司法考試,律師業務穩定後再回家辦酒席,先請大家吃喜糖。
因林睿正在外面辦事,回所裏時芳芳的母親已經走了,她的桌上放着一把水果糖,曾曉燕道:“聽說芳芳在老家找的男朋友家境不錯的,那男的是自己創業的,平時工作也忙,沒空過來,芳芳終究是年輕漂亮,換男朋友比換衣服還快,不過好在落了個好歸宿,也算滿足了她對另一半的要求。”
看曾曉燕的表情,她是信以爲真了,也是的,人家母親親自出來公布的,誰會不相信,他們做律師見識過的婚姻案件,比這離譜的多了去了。
接下來的情況,林睿猜都能猜到,芳芳的體形變化會漸漸透露她懷孕的消息,但誰也不會多說半句閑話的。
林睿想着芳芳真是能幹啊,本來天塌下來的大事,她輕輕松松的化幹戈爲玉帛了,她真當了女律師,一定比自己強。
章柳的想法大抵和林睿是一樣的,這個新任的助理遠遠超乎了他的想象,就像有人說的那樣,不是一個人的能力不夠強,而是他沒被擺在更強的位置上,芳芳給章柳的感覺即是這樣的。
她積極努力,作爲一向嚴苛,但也關心助理的章柳,待芳芳不薄。随着她體内雌激素的升高,她的胃口發生了改變,米飯和炒菜變得難以下咽,隻愛吃漢堡,恨不得從早到晚都吃漢堡。
每當他從樓下漢堡店經過,都會進去幫她買點吃的,有時被林睿碰見,林睿擡頭時,他微扯嘴角一秒鍾,林睿低頭時,他也低着頭擦肩而過。
林睿怎會沒注意到他手裏捏着的紙袋呢,那是給芳芳買的吧,他對她,真是細緻入微。
而章柳會想,爲什麽沒有一個機會讓他這樣關心林睿,以前是她從來不跟他分享私人事情,他不清楚在她的身上發生了什麽,如果他知道,他也會像這樣禮節性的關心她。
可現在呢,是他沒有資格,是他不配了,雖然在他心裏填充的關心,獨留的那一份關心,比對芳芳的更炙熱,更真誠,也更柔情。
但他們每次都是一句話也不說,一次又一次。
笠州的夏天就是枯燥和乏味的,标志性的熱和躁。
曲仲謀很快就後悔了,禍從口出,沖動壞事,他怎麽能一氣之下對林睿講出那番話,表面上自己赢了口舌之快,而實際上什麽好處也沒有撈到。
想到上次犯了錯,林睿輕輕松松的原諒了他,他決定故技重施,再試一次,說不定林睿心一軟,他們又重歸于好了。
他先用先前的套路,出其不意的來到她的寫字樓下面,買點飲料點心什麽的,打林睿的手機,她一概不接。然後他就跑到畏法思明所裏,新來的前台不認識他,也和林睿不熟,公事公辦,問下他的姓名,再打電話到林睿的辦公室,林睿出去了即罷了,人在所裏時,都以“不見”作答。
去了兩次,新前台把他當作了無理取鬧的當事人,差點喊保安過來。
到單位騷擾以失敗告終,曲仲謀發現自己的力量終歸是有限的,開始求助于翠芬,翠芬聽他又跟林睿鬧别扭了,非要問出個緣由來。
她對林睿有多了解,林睿是她看着長大的,絕非那種三天兩頭撒嬌鬧騰的女孩子。
從曲仲謀口中問出實情後,翠芬又氣又覺得沒面子,這和因血氣方剛,因對窈窕淑女的愛慕而生出的軀體語言不同,這是嚴重的性質問題,是你的人品問題,是你對林睿的認可問題,你雖随口一說,但表明那是你的真心話。
林睿是什麽條件,林睿是這個巷子裏的天之驕子,你連她都瞧不起,那我們呢,我們在你眼裏就是個人渣吧。
但翠芬沒把這些話講出來,隻不過在和曲仲謀對視的眼神裏,心裏好一陣嘀咕和謾罵。她擔心如何向何佩蘭解釋,隐瞞是不行的,實話實說需要極大的勇氣,到時必須加上十二分的歉意和誠意。
好事演變成了壞事,晦氣。
曲仲謀原本以爲他這般努力,該有五六分的希望吧,但最後還是在翠芬的目光裏敗下陣來。
他沒料到結果這麽嚴重,沒想到這些住在貧民窟裏的人如此有尊嚴。
可他不甘心,他要糾纏,爲他付出的精力和金錢。每次吃飯遊玩都是他付的錢,雖然花的錢稱不上多,雖然全是他搶的付的,但他要見到收益,他從來都是一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
而何佩蘭比翠芬的态度更暴躁,那天她聽到姐妹倆的談話,沐琦問林睿爲什麽和曲仲謀不處了,她也納悶發生了什麽事,讓林睿斬釘截鐵,意志已決。
直到翠芬把實情告訴何佩蘭,何佩蘭的肺快要氣炸了,本來就害怕林睿受到傷害,受到刺激,連她自己都事事順着女兒,你曲仲謀倒好,先是高高在上,管着林睿的人身自由,林睿的任何事你都要管,現在直接嫌棄我的女兒了,你把你自己當誰了,你就是财神爺轉世我也不待見你。
于是曲仲謀每次上門,都是被何佩蘭用雞毛撣子趕出來,遇上沐琦在家,更是恨不得潑一桶汽油到他身上,把他給點着。
難得碰到林睿,林睿倒反過頭勸她母親消氣,然後默默的道一句,“曲先生你走吧,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徐徐關上的門縫裏,曲仲謀一副無限愧疚,無限悔痛的惆怅。
林睿全當視而不見,他都那麽看她了,還要她說什麽呢,做什麽呢,要不是曲仲謀做出這一步,她也不會快速的了斷和他的來往。
其實她對待感情也有優柔寡斷的一面,因爲對方不是熟悉和喜歡的那個人,真的不知怎麽辦才好,這種不知如何是好的境地,讓她敏感、迷茫,以及深深的脆弱。
要是她結識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男人,普普通通的家境,不會像鄭拙成那樣希望她放棄工作,随他遠走高飛,也不會像曲仲謀這樣市儈的比較,可能她就跟他戀愛結婚了,過普普通通的生活,普普通通的一輩子。
那一切就會畫上一個句号。
那怦然心動,小鹿亂撞,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所有的所有,會漸漸變得模糊吧,模糊到永遠歸于沉寂。
反正這是一場不愉快的相親,好在林睿還有喜歡的工作,做喜歡做的事仿佛就有了精神寄托,有了追求和奔頭。
隻是曲仲謀的臉皮比煎餅厚,林睿越疏遠他,他越要來煩,導緻何佩蘭趕他趕到麻木了,沐琦攆他,說他是狗皮膏藥,她們的反感曲仲謀全盤接受,并笑臉相回,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對林睿的感情有多麽深呢,悔悟有多麽深刻呢。
很多時候,糾纏不休的男人和薄情寡義的男人一樣令人生厭。
負心的韓曦是徹底的杳無音訊了,但仍然隔三差五的有人來要賬,招牌已經換了,新公司已入駐,他們鬧事也鬧不得,便在樓梯裏罵,罵的整幢樓裏的人都能聽見。
芳芳卻像什麽也沒聽到,定力是極其好的,你們罵你們的,我忙我的。她像個陀螺似的轉,直到有了孕吐,嘔吐的聲音傳遍了每個角落,懷孕的女人哪顧得上面子,随時随地都會嘔出水來,所裏的男人女人們自覺的呵護起她,那些已經當媽媽的,簡直看到了當年的自己,油然而生出愛惜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