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在衆星捧月、一直被女人仰慕的環境裏生存的男人,他們愛上的女人或許不是最漂亮的,不是最聰明的,但一定是最貼切他在冥冥之中喜愛的女性氣質的。
電台裏,一曲《春之歌》播放完畢,響起了《少女的祈禱》。章柳伸手調了一個電台,他是再也不想聽《少女的祈禱》了。
淩靈走到走廊,坐到商陸的身邊。商陸正在思索父母來笠州的事,之前母親問他和章柳什麽時間方便,他們趁兩個兒子有空的時候過來。商陸說他來安排一下,但遲遲沒給母親答複,今天早上母親突然說在來笠州的路上了,醫學會組織的學習活動,在笠州待一天就回去,知道他們倆都忙,有時間的話一起吃頓飯,沒時間的話就算了。
本來作爲兒子,應主動回家探望父母,父母反過來來看他們,他和章柳無論多忙都應當抽出時間作陪,遲遲拖延已顯不孝順,更何況母親來笠州了,怎麽說也必須過去見一面。
商陸冥想辦法,此時告知父母實情完全沒必要,隻會徒增他們的擔心,而他現在趕回笠州肯定來不及了,怎麽辦呢,隻能向母親撒謊說他和章柳不巧都出差了。可爲了讓這個謊言聽上去不那麽低級,最不濟也該找個朋友招待一下,把母親接到自己或者章柳的家裏住一晚上吧,這樣多少有點盡孝心的樣子。
他正在腦海中過濾朋友的人選,看見淩靈過來了,望了望她,繼續想自己的事情。
淩靈冷冷的道:“幹嘛呢,對我視而不見。”
“這麽漂亮的一位姑娘,我哪能看不見。”商陸指了指病房,說:“你不在裏面待着?章柳還沒睡醒?”
“哎,我你對我是視而不見,裏面那位對我是聽而不聞,他甯願一個人待着,也不願跟我多說上幾句話。”
商陸默念着你這是自讨苦吃啊,嘴上道:“你準備什麽時候回笠州?”
“你什麽時候回去?”
“我自然要等章柳完全恢複了。”
“我到時和你們一塊回去。”
“你不工作了嗎,我記得你說過每年到了春天,你們就要開始研究秋冬季的時尚趨勢,否則跟不上潮流步伐,所以經常感覺冬天剛剛過去,秋天又要來了。”
淩靈将頭向後仰,淡淡的說:“等回到笠州加班加點的幹吧,反正時間擠擠總是有的,魚與熊掌豈能同時兼顧。”
這段時期她費心照顧章柳,忙的瘦了一大圈,愈發突出她的臉龐尖細,交叉着疊在一起的兩隻腿倒像是隻有一條腿那麽粗,皮膚變得暗沉粗糙了,有種營養不良的感覺,人忙起來身體累沒什麽,最操勞的其實是心累。
商陸見她累的剛坐了一會便睜不開眼睛,憐香惜玉的說道:“回酒店休息吧,還有你别給章柳洗衣服了,我是付護工工資的,你再把自己當作護工,那我也得付你工資了。”
淩靈完全閉合眼睛,含糊着說:“再過會要吃晚飯了,不知道章律師想吃點什麽,我等下去問問他。”
“淩小姐,你有點自虐傾向。”
“大叔,你和我想到一塊了。”
随即從她的鼻腔裏發出輕微的鼾聲,商陸無可奈何的搖搖頭,脫下外套披在她的身上。再次回到方才的困惑中,找誰呢,他首先想到了劉澹泊,他是章柳和自己共同的朋友,同他說明實情,讓他幫忙圓這個謊應該沒問題。
看看時間,現在是笠州的清晨,說不定老劉還未起床,再等等吧。然後他想到了公司裏的員工,仔細的吩咐下去,讓他們接待老闆的母親問題也不大,但商陸轉念考慮到上回讓司機接送林睿的事,有上下級的關系在裏面,很可能獻殷勤過度弄巧成拙。
還是罷了吧,就找老劉吧。但林睿的名字一經蹦出來,再難從他的腦海裏拔出去。假如找林睿幫忙呢,大概他比老劉更合适吧,她長的可愛乖巧,一定會讨母親的喜歡,并且她能陪母親聊聊天,聊聊她的兩個兒子,她和章柳家的保姆杜向梅也熟悉。
商陸能想象出母親見到林睿笑的合不攏嘴的樣子,即便她并不是他的女朋友,即便隻會令母親産生一種歡喜的遐想,但遐想就遐想吧,在遐想中也許她會忘卻未能和兒子相見的傷心吧。
商陸的思路漸漸明朗,直至他發現沒有比林睿更好的人選了,但林睿願意幫忙嗎,商陸并沒有把握。可主意一旦成形,再瓦解開就困難了,從另一方面,搬不上台面講的另一方面,商陸是想借此機會與林睿聯系的,哪怕聽聽她的聲音,他跟自己說過一萬遍不要再靠近她了,然而和關心她不相幹的事稱不上靠近吧,他試圖說服自己。
淩靈的頭滑向了商陸,那張小巧的臉恰如其分的平躺在他寬厚的肩膀上,商陸實在不忍心去打擾她,任她睡的沉而驚慌,身子時不時的抽搐一兩下,好像做夢時也是艱辛的。在百無聊賴中等了半個多小時,商陸決定還是先與劉澹泊聯系,手機響了兩聲,劉澹泊即接了起來。
商陸同他講了講希望他幫的忙,劉澹泊直呼不巧不巧,他恰好要去外地開庭,現在車正開在高速上呢,還不知道今天什麽時候回笠州,電話裏傳來導航和汽車行駛的聲音,表明他說的是真話。
劉澹泊斷了商陸的希望,又重新給了他希望。思索良久,鬼使神差的,他撥下林睿的電話。剛剛撥通,一個靈光閃現,他念及起淩靈反複提到的林睿對章柳的态度,迅速挂掉了電話,陷入在沉默中。以前從未認真對待過這個問題,一直将此當成一個笑話來聽,細想之下,後背滲出隐隐的汗珠,倘若這并不是淩靈的猜忌,而是真實存在的呢,那麽他連聽一聽林睿的聲音都不能奢望吧。
不,應該是連想想她都不能。
他定定神,把淩靈扶正到座椅上,走到吸煙區點上一根煙,玻璃窗上映出落寞的身影,他與玻璃中的自己對望了一根煙的時間,然後再次回到走廊裏。
淩靈尚未醒來,商陸搖了搖她,問道:“淩小姐,我問你一件事。”
“淩小姐。”
“嗯?什麽事?”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對被攪黃的睡意感到一絲疲憊。
“林睿真的喜歡章柳嗎?”
“你問這個幹嘛。”
“我在總結章柳總是拒絕你的原因。”
“你覺得章律師喜歡林睿?”她又閉上眼睛,心不在焉的說。
“你覺得呢?”
“章律師要是喜歡林睿,他們早在一起了,根本沒我什麽事了。”
“那林睿喜歡章柳嗎?”
“以前肯定是喜歡的,現在估計放手了吧,天底下有幾個女人有我這麽執着的。”
“何出此言呢?”
“你傻啊,如果林睿仍然喜歡章律師,章律師動手術這麽大的事,她怎麽着也打個電話來慰問慰問,可你瞧瞧,連個短信都沒發過,章律師的手機我在監視着呢。”
她說完背過身去,一副懶得理愚蠢的商陸似的神态,商陸笑了起來,笑自己的神經質,是啊,林睿真的喜歡章柳,她會如此沉得住氣嗎。于是他拿出手機,毫不猶豫的撥下林睿的号碼,林睿正在去往所裏的路上,見手機屏幕上跳出“商先生”這三個字,着實愣了一下,回想到上回的不愉快,不知道商先生這次找她爲何事。但聯想到她住院時商陸對她的照顧,不接電話未免忘恩負義。
她摁下接聽鍵,不帶情緒的輕聲道:“商先生,你好。”
聽到她聲音的一刹那,商陸情不自禁的輕舒一口氣,熟悉,遙遠,朝思暮想的聲音,像一片無拘無束的雲。他決定不繞彎子惹她厭煩,直接說道:“林律師,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你請說。”
“我母親今天來笠州,麻煩你幫我接應一下。”
林睿很快想到章律師去美國動手術沒有告知家人,否則他的母親不會在這個時間來笠州,商先生是苦于沒辦法趕回來,希望她幫忙隐瞞過去吧,于是她問道:“我跟伯母什麽都不要講,對嗎?”
林睿果然聰明過人,完全理解了他的用意,她與商陸的默契激起了他一種甜蜜而酸澀的感覺,商陸溫柔的道:“是的,謝謝你。”
“沒關系,你把時間和地址,還有需要我做什麽告訴我,我把工作處理好了就過去。”
“我馬上發短信給你。”
說完商陸沉默了,沖動推着他去背叛爲自己設定的界限,他在努力強忍着不過問林睿的一切,林睿也沉默了,隻“嗯”了一聲,以前她還想問一問有關章柳的情況,現在她什麽都不想問了,因爲她知道他過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