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麻煩你送送林睿吧。”
盧律師正好有了合适的借口,忙應道:“王主任你放心,我一定把林律師安全送回家。”
他上前扶林睿,林睿的神志殘存着清醒,讪讪的躲開。
“林律師,我送你回家。”
林睿想到芳芳一直的調侃,雖然她和盧律師之間什麽也沒有,但還是保持距離點好,便說:“不用了,我自己出門坐車好了。”
“林律師……”
“真的不用了。”
盧律師黔驢技窮時向王主任求助,“王主任,林律師說要自己回家。”
王主任道:“你扶她上車。”
盧律師笑笑,強行把林睿扶到副駕駛座,汽車平穩的行駛在大雨傾盆的路上,每到等紅綠燈的路口,他會下意識的望望坐在身旁的林睿。林睿很安靜,頭發散亂在臉上,蜷成一隻慵懶乖巧的貓,身上穿着的鵝黃色開衫落上了小水珠,在昏暗的光線裏閃爍水晶般的光芒。
盧律師幾欲同她說話,但她偏着腦袋,看不清她的臉。酒精的氣味在車裏彌散,輕熟女的氣質在不經意間柔媚的綻放,滴酒未沾的盧律師也有點醉了,瞥見林睿懸在脖頸間的手,細長白皙,一雙女性特征鮮明的美麗的手,他有沖動去一把握住。
律師是普通人,也有七情六欲,盧律師在猶豫是否向林睿表白。他對自己的情況有一定的自信,長相和身材都還不錯,當過學生會主席,在學校裏時也是有女生暗戀他給他寫情書的,應該能追到林睿吧,他默默想着。
過了一個紅綠燈,林睿輕輕的發出一聲幹嘔,說:“盧律師,到了,你就停在這個路口吧。”
“已經到了?”盧律師慌了手腳。
“是啊,真不好意思,麻煩你了。”林睿推開車門,這一路過的真是冗長,盧律師随即下了車,從後備箱取出一把傘,撐開舉在林睿的頭頂上,雨水順着傘的輪廓往大地的方向流出一幕透明的簾子,濺起千萬朵晶瑩的小花,和外面的世界完美的隔絕。
在有意的人看來,這是一個浪漫的雨夜,美好和溫情的故事即将上演;而在無意的人眼中,這就是一個懊糟的下雨天,恨不得立刻到家洗澡後躺在床上。酒氣混合着淡淡的護膚品的香味近在咫尺,林律師的家裏在安排她相親了,說不定她很快會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可陪在她身邊的男人爲什麽不能是自己呢。
林睿接過傘,說道:“謝謝,我明天把傘還給你,回去路上慢點開。”
盧律師站着不動,林睿有些站不住了,強撐着說:“你快上車吧。”
盧律師張張嘴,林睿朝他笑笑欲離去,他突然沖到林睿面前用力的抱住她。林睿吓到酒醒,奮力想推開他,推了一下沒推動,又使了些力氣,他終于松開了手。
“盧律師,你幹什麽!”
盧律師踉跄退到雨裏,表情中有被拒絕的羞愧,也有不甘心的堅持,任由春日的雨水盡情洗刷濕了衣服。林睿生出煩惱,她當真沒料到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一個朝氣蓬勃的小男孩怎麽會看中自己,既生氣,又心疼他淋雨,把傘塞到他手裏轉身即走。
盧律師扔掉傘,拽住林睿的衣角,大聲說:“林睿,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林睿睜大眼睛,一時難以消化這個唐突的表白,忽然有些想笑,但她知道笑出來對他是極大的不尊重,便說:“快上車回家吧,别感冒了。”
“林睿,你答應我,做我的女朋友吧,我會好好待你的!”
“對不起,我不能做你的女朋友。”
“爲什麽?”
“我不想。”
幹淨利落的拒絕,盧律師不響了,愣在雨裏,林睿迅速跑回家,全身上下淋的透透的。何佩蘭坐在客廳裏等林睿,同樣惦記着爲她張羅男朋友的事,下午翠芬又來家裏說男方那裏有意向見見面,隻等這邊的消息,讓女方定個時間,雙方先聯系起來。
聽見敲門聲,何佩蘭起身開門,卻看到一個濕成落湯雞般的林睿,哎呀叫起來,“睿睿,你怎麽也不拿把傘啊!你這是去哪了啊!”
沐琦到家沒多久,聽到說話聲,邊在剛洗好的頭發上纏毛巾邊從衛生間走出來,見林睿淋的像在水裏泡過一樣,說道:“大小姐,去哪喝酒了,一身的酒氣,怎麽也沒個男人送你回來。”
林睿狠狠瞪沐琦一眼,母親還沒發現她喝酒呢,哪壺不開提哪壺,沉默着走到房間拿衣服洗澡。沐琦在她身後對她們的母親說:“又出什麽事了,三更半夜喝完酒一個人回來,多危險呀。”
兩人對此事的評價達成了一緻,沐琦坐到沙發裏翹起二郎腿,說:“我姐是要找個男朋友了,行蹤不定的,搞不清楚她在忙什麽。”
何佩蘭嘟囔道:“也不曉得相親的事,你姐考慮的怎樣了,成不成好歹先去見見。”
“她早上說要去見的,你待會再問問她。”
何佩蘭兩眼放光,“真的?”
“你連這個主都做不了,你這個媽當的夠失敗的。”
何佩蘭抿緊嘴唇保持顔面,沐琦抓起茶幾上的修甲刀磨指甲,瞟了瞟何佩蘭,發出一聲得意的冷笑。
林睿站在鏡子前打開水龍頭,驚魂未定的忘記了要幹什麽,水池邊的手機叮叮咚咚的響,盧律師發來了一條超長的短信,類似于情書的告白。他把林睿的拒絕理解成因爲他們在同一個所裏,林睿不好意思接受他的表白,并用很長的文字傾訴了對林睿的印象和情愫,甚至承諾假如她答應和他在一起,他會換一家律師事務所,不給她的工作造成影響。
字裏行間滿是沖動的決定和年少輕狂的不負責任,突然莫名其妙的終止實習協議,換一家律師事務所重頭開始談何容易,爲了所謂的感情,把自己的前途當作兒戲,林睿笑着搖頭删掉短信。她揣摩不出剛畢業的大學生的心理,也在不經意間發現自己的老成,原以爲從學校出來的日子不算太長,心态和在學校裏時差别不大,沒料到已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胡思亂想了一會,若她仍在大學校園裏,面對一個男孩子突然的表白,總歸會感到一丁點的欣喜和開心吧。哪像現在,除了斷然拒絕的輕松,還徒增了郁悶,想到明天在所裏碰到他,頓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可開心是多于煩惱的,因爲她學會了拒絕,沒有拖泥帶水,将所有的苗頭遏制在萌芽之中。這個二十六歲的大女孩從鏡子裏發現眼角生出了細碎的魚尾紋,毋庸置疑是經常熬夜的後果。趴在鏡面上細緻的察看,總結出一條林氏經驗:處理感情問題和辦理案件一樣,必須快刀斬亂麻,切勿拖泥帶水。
“該怎麽辦就怎麽辦,考慮的越多越麻煩,世上之事難兩全啊”,她自言自語着,想到羅小雪盜竊案,從“疑罪從無”的立法本意,依照林睿的理解,目前的證據尚不能證明羅小雪實施了那三起盜竊既遂的犯罪,可是他撒謊啊,如何爲一個撒謊的犯罪嫌疑人辯護。
卸完妝剛準備洗澡,何佩蘭“砰”推開衛生間額門,林睿驚道:“媽,你幹嘛呀,門也不敲。”
“我在外面等了半個小時了,你還沒洗澡,磨磨蹭蹭的幹什麽呢,繡花呢。”
“洗個澡你都要管,你管的是不是太寬了。”
“好,好,我不管你,我也不過問你晚上去哪瘋了,我就要你一句話,翠芬介紹的那男孩子,你到底怎麽想的?”
林睿思索了兩秒鍾,說:“我聽你的。”
難得從她口中聽到一句順從的軟話,感覺像中了彩票似的,何佩蘭重複道:“你當真聽我的?”
“我同意見面,但至于見面後的發展,你不能強迫我。”
“你媽我吃一塹長一智,絕不逼你,隻要你肯相親就行。”
“還有問題嗎?”
“沒了,你洗澡吧,時間不早了,洗了早點休息,我把那男孩子的相片放你床頭。”
林睿站在花灑底下,溫燙的熱水流經全身,一陣反胃和劇烈的頭痛,趕忙趴在馬桶上吐出了晚飯,傾倒完畢,唇齒間彌漫開腐蝕般的酸味。她拽了一條毛巾擦擦嘴,反正等着吃章律師的喜糖了,她也不再有任何自欺欺人的想法了,幹嘛排斥相親呢,又不是生理有問題的小峰律師。
洗完澡回房間,沐琦坐在床上舉着照片端詳,林睿舉起雙手投降道:“别讨論了行嗎?”
“瞧把你緊張的,看看吧,唇紅齒白的小白臉,符合老阿姨們的審美觀,你提前做好思想準備。”
林睿瞥了一眼,照片拍的有點矯情,明顯是故意擺出的姿勢,她把照片扔到床頭櫃上,說:“還行吧,看着不令人讨厭。”
“他叫曲仲謀。”
“名字夠大氣哈,古時候有個孫仲謀,他叫曲仲謀,挺好的,過目不忘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