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實相告道:“我不知道。”
“章律師不想讓你擔心。”
“這倒像我弟弟的風格,謝謝你林律師。”商陸看了一眼手表,說:“我先送你回家,然後馬上過來陪章柳。”
林睿沒有推辭,月亮已藏到黑漆漆的雲層裏,夜正濃。路上,林睿倚在車窗邊半晌無話,商陸問她道:“我能抽根煙嗎?”
林睿忽的一笑,商陸本心事重重,他人在曹營心在漢,心思早飛到了章柳身旁。雖然曾想過找借口送林睿回家,繼而能進一步了解她,但今天不逢時,他送林睿回去純粹出于紳士的風度和禮貌。
商陸道:“你笑什麽?”
“好像商先生每次見到我,都要問能不能抽煙,突然覺得有點好笑,就忍不住笑了出來。”
商陸也笑了,這個姑娘可愛至極。
他道:“有女士坐在身邊,文明禮儀還是要遵守。”
林睿道:“抽煙真的能解憂愁嗎,我也抽一根吧。”
商陸笑着同意了,他爲林睿點上一根煙,林睿吸了一口,嗆的全身發抖。在這一刻,商陸的眼中,林睿仿佛從一個純淨似水的小姑娘變成了一個醇厚如酒的女人,他伸手從後座的置物架上取下一瓶水,說:“林律師,喝點水吧。”
林睿道:“這香煙的味道并不好,也許隻能以毒攻毒。”
“男人需要以毒攻毒,女人需要一個男人,既然你有男朋友,當你遇到難題的時候,全部抛給他就行了。”
林睿不說話,空曠的馬路上暢通無阻,很快到了林家。林睿從車上下來,商陸執意送她上樓,走到樓梯口,從黑暗處挪出一個人影,吓的林睿哇哇大叫。
商陸将她拉到身後,厲聲問:“什麽人!”
傳來何佩蘭哀怨的聲音,“睿睿,睿睿,你終于回來啦……”
林睿詫異的看着母親,有些日子了,她們母女沒講過任何話。她今天卻一反常态,不僅主動打破僵局,而且穿戴整齊,頭發梳的順順溜溜,好像已經從林睿和鄭拙成分手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林睿對商陸說道:“商先生,這是我母親。”
商陸道:“阿姨你好。”
何佩蘭的眼睛裏冒出欣喜,一把抓住商陸的手,說:“你是睿睿新交的男朋友吧?我就知道,我們睿睿和鄭先生分手了,肯定會再找到更好的。看你這身打扮,你是做生意的吧?”
林睿羞的恨不得打個地洞鑽進去,往樓上拉扯母親,說:“媽,我們回家吧。”
何佩蘭始終不肯松開手,追問道:“這位先生,你是做什麽工作的?一年賺多少錢啊?”
商陸見林睿一臉難堪,簡短的道:“阿姨,我叫商陸,做點小生意。”
“你有房子嗎?有車子嗎?我告訴你,你沒錢别想和我女兒談戀愛!”
“媽!你在說什麽!”林睿生氣的甩開她,獨自向家中走去。
何佩蘭和商陸又聊了一會才回家去,林睿眼睜睜的躺在床上,聽她的母親在客廳裏哼小曲,樓下響起馬達發動的聲音。未及細想,一天忙碌後的倦意來襲,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商陸坐在回程的車上,半喜半憂,喜的是沒出他的預計,林睿和她的小男朋友分手了,憂的是章柳的病情。從醫生說沒有問題,一下子跳躍到生活無法治理,他感到劇烈的揪心的痛,習慣性的掏出香煙盒,盒子上蹦出林睿的笑臉,她對他說:“好像商先生每次見到我,都要問能不能抽煙。”
商陸發出一絲悠長的笑,将零星散亂的心思聚集在專心緻志的吸煙上。
第二天下午,林睿偷得浮生半日閑,在電腦上看電視劇,這是章柳推薦的一部肥皂劇,劇情簡單,輕松幽默,看到搞笑處,她哈哈笑起來。白寶貴給她打來電話,想跟她一起去吳大爺家,因昨天他事先同林睿講過,所以林睿痛快的答應了,說在巷口等他。
林睿合上電腦出房間,和何佩蘭撞上了。何佩蘭正端着剛洗好的一盆衣服去陽台,林睿見她洗衣服洗的滿頭滿臉的汗水,于心不忍,說:“我來晾吧。”
何佩蘭調皮的将臉盆換到了另一邊,說:“我來,你還沒有嫁人,保護好你的小手,姑娘家的手是第二張臉。”
“媽,你老這樣有勁嗎!”
“有勁啊,當然有勁。”何佩蘭說完,哼唱道:“郎對花姐對花,一對對到田埂下。丢下一粒耔,發了一顆芽……”
林睿從她側身走過去,何佩蘭追上來問:“你要去哪啊?”
“去吳大爺家。”
“哎呦喂,你還在弄他那個案子啊!”
“媽,你以爲打官司和你去菜場買菜一樣,十來分鍾就能搞定的。”
“我當然清楚打官司累啊,所以這件事你别再管了,回頭我跟魏書記打個招呼,讓她重新找律師,你别再管了。”
林睿直接懷疑母親的神經受到了刺激,不然就是生病講胡話,她伸手摸母親的額頭,何佩蘭躲開道:“我好着呢,我在跟你說正經的,眼下你該把精力放在和商先生談戀愛上,我昨天問明白了,商先生在笠州有三套房産,兩輛車,名下還有五家公司!”
何佩蘭誇張的豎起五根手指頭,毫不掩飾眼睛裏迸發出的貪婪和渴望。
林睿換好鞋,視若無睹母親的表情,“噔噔”下樓去,和白寶貴碰上面,兩人即去往吳大爺的家。吳大爺在車庫前面的空地上曬蘿蔔幹,撐杆上挂着一個鳥籠,籠裏的畫眉鳥看見林睿他們靠近,發出一種來自空谷曠野裏的叫聲。
林睿仔細一看,吳大爺的生活改善了很多,除了蘿蔔幹,曬匾裏還有紅薯幹,大米和黃豆。吳大爺沒發現他們過來,林睿喊道:“吳大爺。”
“呀,林律師來了。”
“吳大爺,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叫我小睿。”
“好,叫小睿。”他開心的笑起來,病好了,精神也抖擻了,望着白寶貴問:“這位是?”
“他是我的同事白律師。”
吳大爺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不知所措,直道:“怎麽是好,又麻煩了一位律師,你們都是大忙人,怎麽是好。鄭先生早上來給我送了大米和煤球,買了好些煤球,堆了半個屋子,花了不少錢啊,怎麽是好。”
白寶貴道:“小拙,不,鄭先生早上來過?”
“是啊,他還帶了個醫生給我檢查身體,我這心裏”,吳大爺哽咽了,淚水噙在眼中,說:“鄭先生好人有好報,好人有好報。”
白寶貴對林睿道:“小拙還在笠州。”
林睿沒有回答,對吳大爺說:“過兩天要開庭了,你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我一定會去法院的,一定會去的。我那幾個不孝的兒女,把我逼的沒法子了,昨晚上我大兒子過來,非問我你是不是佩蘭家的女兒,我死活沒告訴她,我怕這個畜生去找你麻煩啊。”
白寶貴一直對林睿被打的事件心有餘悸,搶着說道:“吳大爺,你兒子爲什麽要找林睿啊,林睿隻是你的代理律師。”
林睿忙讓白寶貴别講了,吳大爺已内疚的連聲歎息,她安慰道:“吳大爺,說不定他們找我是想跟我們和解呢,如果能在庭外和解,那最好不過了。”
“那個畜生,他哪肯和解噢,他要是敢給你們添麻煩,我去跟他拼命。”
白寶貴覺得心裏怪怪的,但沒辦法再講什麽,林睿犟的十輛馬車也拉不回來,像吳大爺這種情況,到蘇葉區法律援助中心申請法律援助,整個一套訴訟流程走下來,既穩妥又安心,何必擔驚受怕。
林睿這麽幹,根本找不到扳回的餘地,她還對吳大爺笑,以爲自己幹了好事嗎,白寶貴雙手交叉在胸前皺眉思索着,早知當初做壞人向章律師揭發她了,不行啊,章律師連自家的門前雪都掃不了,哪管得林睿的瓦上霜。
他計劃着萬一東窗事發,就把責任全部攬下來,反正他要出國了。而林睿不一樣,她在定江區還未站穩腳跟,再受到處罰,今後怎麽繼續做律師,就算離開笠州去别的城市,她的執業污迹也是抹刷不掉的。白寶貴始終想不通在感情上理智至此的林睿,到了工作中卻剩一根筋,也許他從來沒有真正理解過女人。
他自嘲的一笑,下定決心将他對笠州的留戀寄托在林睿身上,在他離開之前,絕不忍心看到林睿滑向深淵。
從吳大爺家出來,白寶貴請林睿去喝下午茶,林睿本想去看看章律師,但白寶貴極力邀請,她隻好答應了。兩人沒找到咖啡館,便在附近尋了家茶樓,一人一杯碧螺春,就着新鮮的棗糕吃起來。
才吃了一小會,何佩蘭給林睿打來電話,說有個當事人找到了家裏,林睿以爲又是鄭拙成的父親來找她,便問母親是哪位,何佩蘭稱不認識,說她晾衣服時看見他從一輛車裏走出來,好像那車裏還坐着兩三個男人,現在他在門外直嚷嚷要見林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