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指的是假如。”
林睿無法想象章柳不在時的情形,萬一碰上疑難複雜的案件要怎麽辦呢,緊張的感覺頓時将她籠罩,她覺得自己沒掌握的實踐知識還有很多。
“章律師,我一直想問你,秦老闆不願意任用懷孕女員工的事,你用什麽方法解決的。”
章柳想了想,說:“沒有違反法律規定的方法。”
“能向我透露一下嗎?”
“我不能告訴你,因爲這并不是我希望你用心學的内容。”
林睿大惑不解,說:“我跟秦老闆講過我的辦法,他很不屑。”
“有些東西留給時間和歲月吧,你現在無法處理,不代表你永遠沒有這個能力。實踐和理論差之毫厘謬以千裏,可一個心智健全的律師,應該能在兩者之間找到一個平衡,既采用在自己的心理承受底限之上的方式,又能合理解決了問題,你理解了嗎?”
林睿似懂非懂的點頭道:“你的意思是,你在做的違反了我們當初學法律的初衷。”
章柳淡淡的道:“你還太年輕,生活教會成年人的第一個字往往叫做“差距”,你經曆的和你曾夢想的差距,你想過一種生活,現實卻是另外的模樣,你想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偏偏變成了面朝黃土背朝天,一步一個腳印汗流浃背。但是沒關系,等我們達到了一定的高度,夢想也會被踩在腳底下,當然了,這是我的猜測,我和你一樣,也有未實現的願望。”
林睿應景的和章柳一起笑了,“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她念着這句話,手中的外套已被揉成一團。
“林律師,務必不要感情用事,即便對你再重要,你再在意的人,你也不可以觸碰法律的紅線,遇上令你再厭惡,你再抱有懷疑态度的案件,你也不能讓你的道德逾越在法律之上。這是我對你最不放心的,雖然你有進步,但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觀念的完全轉變并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你必須得經常性的逼自己一把啊。”
章柳像要外出幾年似的,等不及在短短的時間内把該囑托的事項都交代透徹。林睿消化着章柳的話,覺得她給吳大爺做公民代理,算不上觸壓法律的紅線吧。
車停在了一家餐廳的門口,林睿推開車門,擡眼即看見沐琦和劉澹泊的臉。沐琦化着濃妝,眉黑唇紅,香粉襲人,但林睿一眼發現在沐琦的眼角邊有深淺不一的淤青,像在雪白的臉上沾了一張不協調的青灰色紙。
她在眼角上塗了大地色的珠光眼影做掩蓋,那是參加舞會和去酒吧才會用的化妝品,作爲日常裝扮很奇怪,于是絲毫沒起到遮蓋的效果,反倒顯得欲蓋彌彰。
林睿第一反應想到了“家庭暴力”,直接問道:“沐琦,你眼睛怎麽了?”
沐琦擡手一遮,嘻嘻笑道:“沒事,坐過山車時撞到了,不要緊。”
“坐過山車?”林睿猜測應該是陪劉澹泊的女兒去的,但坐過山車撞傷了眼睛,倒是頭次聽說,她更确定是劉澹泊幹的好事。
林睿幽幽的道:“去哪個遊樂場坐的過山車?保護設施這麽不好,這次傷了身體,說不定下一次就要了命,我隻有你這一個妹妹,誰再敢動你一根寒毛,我不會讓他有好日子過的。”
章柳忍不住笑出了聲,他暗想這下劉律師棋逢對手了。
劉澹泊尴尬的道:“都怪我,都怪我沒照顧好沐琦,快到裏面坐吧,外面多冷。”
沐琦的眼睛的确是在過山車時受傷的,她本不喜歡這種在她看來刺激而沒勁的娛樂項目,可小爪吵着讓她陪,她隻得硬着頭皮坐了上去。在過山車啓動的那瞬間,小爪居然伸手解了她的安全帶,沐琦吓的半死,慌忙低頭欲扣上,随着過山車前進所帶來的慣性,一頭撞在了前面的座椅上。
最重的傷不在眼周邊,而在她的頭頂處,幸好戴着的精巧發飾化險爲夷,林睿沒看出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沐琦心中也感覺特别的委屈,她跟劉澹泊講了受傷的經過,豈料劉澹泊說:“安全帶隻是二次保險,過山車的壓肩都有鎖定的,隻要壓肩鎖沒出故障,就算打開了安全帶,也沒有生命危險。”
在劉澹泊的心目中,小爪之所以做出如此的舉動,隻是小孩子在鬧着玩,她一個小女娃娃,哪會有取沐琦性命的心機。他和申米晨離婚後,小爪一年見不到母親幾次,而他自己工作繁忙,難得有時間陪女兒。
對小爪的父愛不說,光是那深重的愧疚,已經填滿了他整個胸腔,他怎麽舍得教育她,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裏怕摔了。況且他選擇再次結婚,最主要的目的是找個女人照顧小爪,小爪有個正常的家庭,健康成長了,他才會開心。
沐琦見姐姐幫她說話,這次終于沒有反抗,靜默的站在一旁。說劉澹泊待她不好言之過重,吃的用的他挑最好的給她,但要論他待她有多好,沐琦定是排在小爪後面的。
林睿要不是想看看劉澹泊到底心存何目的,早就扭頭走了,他的飯有什麽好吃的。
劉澹泊一個勁的樂呵着說:“快進去坐吧。”
林睿往餐廳裏走,沐琦跟在後面,劉澹泊和章柳站在門口等其他的朋友。
沐琦問道:“姐,我姐夫呢?”
“我給他打了電話,他說要去辦點急事,來不不了。”
沐琦“哦”了一聲,林睿問:“他女兒呢?”
沐琦自然聽得出姐姐指的是誰,撇撇嘴道:“在包廂裏坐着呢。”
“人家談戀愛是兩個人,你們倒好,三個人進進出出,還沒結婚,先學會做媽媽了。”
“姐,劉律師送了我一套複式的房子,足足兩百平米,在人民公園邊上。”
“人民公園是市中心的市中心,房價很貴吧。”
“那可不是,靠我林沐琦自己的話,幾輩子也買不起。劉律師挺厚道的,他直接帶我去房地産登記管理中心變更了戶主,不像有的男的,口頭上說贈送,實際上根本不産生法律效力。”
“沐琦,你是爲了錢才和劉澹泊在一起的嗎?我知道咱們生活的不富裕,但是金錢真的值得你賭上一輩子的幸福嗎,你和我回家住吧,我們和媽媽住在一起,好嗎?”
“不!”沐琦觸電般甩掉林睿的手,說:“不要跟我提那個女人,我沒有媽媽!”
林睿見母親和妹妹兩邊都說不通,一時急火攻心,提高音量道:“林沐琦!你沒有媽媽,你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嗎!”
“我甯願相信我就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也不願承認我有母親!她有資格被我稱作“媽媽”嗎!她管過我嗎!她養過我嗎!”
“就算你不認她!你也沒必要如此作踐自己!你林沐琦隻值一套房子嗎!爲了一套房子,你連人家的後媽都做了!我看不起你!我鄙視你!”
沐琦也咆哮道:“我就是下賤!我就是不要臉!你盡管看不起我!我林沐琦活了二十多年,沒幾個人待我好過,這個男人,劉澹泊,他有錢!他要娶我!他可憐我,不讓我再住在那破屋子裏,他要娶我,我幹嘛拒絕呀!我一個人,我一個人在那黑漆漆的家裏住了五年,我一直是一個人!我沒你那麽嬌生慣養,小家碧玉,出類拔萃,你母親寵你疼你,我姐夫待你跟寶似的,而我呢,我就是一棵小野草,給我點陽光我就燦爛,誰把我領回家,我甘願下輩子爲他做牛做馬!我就是這個賤命!我認命!”
林睿搖晃着沐琦的肩膀,喊道:“沐琦,你醒醒吧,一個男人舍得爲一個女人花錢就叫愛嗎,那白律師呢,他待你不好嗎,他沒有錢嗎!爲什麽!林沐琦,你告訴我到底爲什麽!”
“姐,是你該醒醒了!你竟問我爲什麽!爲什麽!因爲白寶貴最大的缺點就是他什麽都太好了!我配不上!我林沐琦他媽的配不上他!”
“沐琦,你怎麽能有這樣的想法呢!你也喜歡他對嗎!白律師他要去英國讀書了,他要離開笠州了!”
“他去哪關我屁事,瞧瞧吧,有錢人多好啊,一受打擊,立馬跑到國外去了,想去哪就去哪,咱們呢,還得老老實實上班吧。姐,你别做夢了,有些話說一遍就夠了,老是翻出來講沒意思,一次次的問,一次次颠來倒去的說,夠了!受夠了!”
“你嫌我啰嗦了,讓你在劉澹泊和我之間做個選擇,你選擇誰?”林睿揚揚眉,表情無奈而無情。
沐琦噙着淚水,說:“非逼我嗎,我選劉澹泊,我要生一個自己的孩子,給他全部的母愛,讓他從小豐衣足食,讓他養尊處優,讓他永遠不要體會缺錢花的感覺。我就這樣了,我的孩子,他才是真正的開始,你懂嗎?”
林睿皺緊眉頭,生活在沐琦的心底烙上了怎樣悲痛的印記,讓她的想法和上輩人一樣守舊,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她才二十三歲,對人生,已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