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去醫院的路上。”
“你生病了?”
“還是眼睛,醫生建議我敷一些中藥,你呢,在家裏休息的如何?”
林睿心想一定是自己沒有上班,章律師又用眼過度了,嘴上道:“我挺好的,我打電話沒什麽事,就想問問有什麽工作需要我在家裏做的。”
章柳道:“工作上的事等你身體恢複了再說,現在你什麽都不用考慮,養好身體是關鍵。”
“嗯,我知道了,你也注意身體。”
林睿挂掉電話,何佩蘭激動的問:“你領導什麽時候能過來?”
“媽,章律師手頭上有其它重要的事,沒辦法過來。”
“啊!你們領導居然不管你!論起真來,你受的是工傷,所裏要承擔工傷賠償責任的!”
林睿哭笑不得,平日裏母親耳濡目染,竟說出如此專業的名詞,寬慰她道:“媽,他們愛坐就讓他們坐着吧,我看他們不敢鬧事,裝腔作勢吓唬我們。”
何佩蘭倒不怕他們動真格,真動起手來,樓上樓下全是幫手,保不準誰吃虧呢。她是臉上挂不住,家門口被裏三層外三層的圍着,害得她臉頰火辣辣的發燙,多一分鍾也忍受不了了。
她一遍遍念叨着,“早知道不讓你去做什麽律師了,現在反而好,出了事沒人管,真被翠芬那烏鴉嘴說中了,打落了牙齒往肚子裏咽,怎麽辦呦,我們孤兒寡母的,家裏又沒個依傍的男人,怎麽辦呦,急死人了。”
何佩蘭掰着手指頭來回打轉,怎麽辦?該怎麽辦?不行,我絕不能坐以待斃。
她望了望讨債鬼似的幾個人在吃桌上的水果,犯上一陣惡心,再看林睿,竟然捧起了一本書,關鍵時刻,她倒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
這時何佩蘭想到了她的準女婿鄭拙成,對呀,怎麽把他給忘了。女婿頂半個兒,家裏出了事,找女婿幫忙理所應當,她頓時心生希望,連忙跑到陽台上和鄭拙成聯系。
鄭拙成昨夜入睡太遲,早上一睜眼已過九點。洗漱完畢後走到樓下客廳,遠遠的望見父親和母親坐在餐廳裏,兩個阿姨候在邊上。
鄭含梧迎上來拉住他的手,說:“拙成起床啦,來,吃早飯。”
“爸,我不吃了,我走了。”
“早飯必須得吃,不急這一時半會,瞧瞧你沈姨爲你做了什麽好吃的。”
鄭拙成被他硬拽到餐廳裏,走近一看,桌上擺着切片吐司、蛋糕、饅頭、油條、牛奶、美齡粥,還有就粥的小菜,各種面包醬,中式的西式的,擺的滿滿擔當。
鄭含梧道:“怕你沒胃口,你沈姨什麽都做了一點,她四點鍾就起來忙活了,你不吃的話,她得傷心了。”
那阿姨道:“少爺,你嘗嘗,如果做的不好吃,我再重新做。”
鄭含梧道:“對,對,快坐下嘗嘗。”
鄭拙成瞟了一眼母親,舒渃端坐着一言不發。在日光的照射下,她的臉不似昨晚那般精緻,雖用上好的粉底遮掩浮腫的眼袋,可依然顯得很憔悴。她盯着面前的食物看,不看兒子,聽鄭含梧說能吃飯了,她用叉子戳中一塊吐司。
鄭拙成喝了一口粥,粥是溫涼的,看來他們等了他不少時間。
鄭含梧道:“沈姨,粥冷了。”
“呀,我馬上換新粥,今早上廚房裏一直在熬粥,就沒斷過,這粥要趁熱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她說着爲一家三口重新盛粥,不小心滴到了鄭拙成手上,立即大驚失色,仿佛犯了殺頭的大罪。鄭拙成說不出的别扭,這次回家,家中的人對他殷勤的誇張。
他無所謂的道:“沒事,我去廚房洗一下手。”
廚房裏的水池邊,赫然放着三個粥鍋,裏面全是放涼的粥,爐竈邊站着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像是沈姨的小女兒,正撸起袖子拼命攪粥,旁邊一個阿姨在炒菜,鄭拙成歎口氣,他們這是何苦呢。
熱牛奶、熱菜重新端上桌,熱粥裏飄着豆漿的香氣,熬爛的糯米入口即化,鄭含梧道:“拙成,冬天的早上吃一碗美齡粥,整個人元氣大增,你說是不是?”
“是啊,沈姨熬的美齡粥有種特别的香氣,像是有獨家秘方。”
鄭含梧笑起來,“可不是有獨家秘方,小渃,這粥吃了美容養顔,多喝點。”
舒渃的食欲不振,托着腮幫幽幽的說:“人家營養師說了,吃什麽并不是最主要的,關鍵要養心,我的心是養不好了,美容養顔就不指望了。”
這時鄭拙成的手機響了,聽着何佩蘭夾帶哭腔的慌張,二話不說,推開碗即要離開。
鄭含梧道:“拙成,把早飯吃完呢。”
“爸,林小姐出事了,我得過去!”
他無意隐瞞父母,反正不管他們接不接受林睿,不管他們說多少的大道理,他都要和林睿長相厮守。
“拙成!”鄭含梧對着他的背影喊道。
鄭拙成沒有回頭,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飛到林睿身邊,随即他聽到桌子被掀掉的聲音,母親罵道:“看看吧!看看吧!你寵出來的好兒子!在外頭誰敢讓你受這種窩囊氣,在外頭當老子,到家裏來做孫子!你就心甘情願的讓你兒子騎在你頭上!費勁心思的哄他,到頭來落得什麽好了!”
鄭含梧憋着氣,爲了那個林睿,鄭拙成居然不給他留一絲顔面,當着家中那麽多人,視他的好意爲糟粕。
“好了,夫人,你少說幾句吧,年輕人做事都是一根筋。”
“你倒會做老好人,夏太太已經和我親家母親家母的叫上了,我們,我們要在夏小姐的畫展上宣布他們訂婚的消息啊。含梧,這不是鬧着玩的,我們活到這個歲數了,不能晚節不保啊。”
鄭含梧何嘗不明白其中的利害,但要怎麽辦呢,他自己的兒子他心知肚明,就算把拙成五花大綁扣在家裏,拙成也能鑽個洞逃出去。那孩子好像是鄭家的仇人投的胎,鄭家對他來說是一座陰森的囚牢,就算居住環境再好的囚牢,也阻擋不了犯人奔向遼闊天地的欲望。
可每一個難題都有解決的突破口,鄭含梧思索着,他必須想辦法把拙成拒絕訂婚的風險降到最低。
十幾分鍾後,鄭拙成趕到了林家,在衆人的矚目下走進門來,那幾個耍無賴的人見他氣度不凡,穿戴講究,眼睛都直了。
何佩蘭總算拾起了一點面子,大方的向街坊鄰居介紹,“我女婿,家裏住在鳳承街,我親家是做大買賣的,親家母是大學教授,我女婿有車有房,不光在笠州有房子,在琴州也有套大别墅。”
圍觀的鄰居裏,有人發出一聲,“小睿好福氣哦。”
何佩蘭的眉毛又揚了起來,鄭拙成進門二話不說,先去房間看林睿,見她正淡定自若的看書,沒受到傷害,懸着的心放了下來,想必那是群耍嘴皮子的無賴罷了。
林睿道:“我媽真是越活越小了,多大點事招你過來。”
鄭拙成道:“阿姨能想到我,說明把我當成了自家人,你待着别出來,我來處理。”
他拍了拍林睿的手,起身關上房門,走到客廳裏拿起包,掏出一沓錢往那幾個人面前一扔,說:“你們要麽拿着錢趕緊走,要麽明天笠州的大小媒體上會出現你們的光輝形象,包括你們的個人信息,家庭住址,你們的所作所爲。”
方才吵的最兇的女子咂咂嘴,鄭拙成的身材稱不上高大,可他與生俱來的貴族氣息,綿裏藏針的語氣着實震住了他們,他們搞不清鄭拙成的來路,直覺得來者不善。
他們來找林睿的初衷本就是在報紙上看到文章後,以爲林睿不會善罷甘休,下一步要去法院起訴他們,要求賠償什麽醫藥費,什麽誤工費,什麽精神損失費,于是采取了先發制人,先來吓上一通。
現在卻發現沒貼錢,反而有錢賺,何樂而不爲呢。女子發号命令道:“行吧,行吧,這位先生識實務,給這位先生一個面子,多有打擾了。”
另外的人哼哼唧唧的,搖搖晃晃站起身,桌上橫七豎八的躺着果殼皮。
何佩蘭吼道:“慢着!”
她從地上撿起小紅包,一把摔在女子的臉上,“把你們的臭錢拿走!我們家才不稀罕這點破錢!”
女子氣的鼻孔冒煙,轉念考慮到手中捏着的可是厚厚一疊鈔票,陪着笑道:“那是啊,阿姨,你們家這是低調,不露富,你也甭跟我們一般見識,消消氣啊消消氣。”
說完他們灰溜溜的走了,翠芬感觸頗深,誇道:“要說生女兒好啊,釣個金龜婿,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了,這年頭拼學曆拼水平沒用,還是票子說了算,佩蘭,你享福喽。”
她的話裏酸溜溜的,一股子醋味,何佩蘭并不同她計較,說到底,都是嫉妒。
房門雖關着,林睿卻聽的一清二楚,她一點也不開心,不知道爲什麽,每次鄭拙成出手相助她都開心不起來,或許是顯得她特别無能;或許是在他的保護下,她體會不到獨立辦成一件事的興奮感,獨自收拾爛攤子,獨自總結經驗,一邊拼命努力一邊與挫折做鬥争,直到有一天破繭成蝶的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