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柳動手翻起材料，找出一張紙，對林睿說：“這是對方在一審時提交的證據，雖然沒起到證明作用，但我們不能掉以輕心，你看這裏，看到了什麽？”
林睿眯着眼望紙的邊緣，“好像有一條弧線。”
“你再想想，會是什麽？”
“是騎縫章，這是騎縫章。”林睿感到了震撼，若不是章柳示意，她絕不會注意到。
“對，沒錯，這是複印件，仍然能依稀辨别上面有字的痕迹，既然有騎縫章，說明這份證據不該是一張紙，但是對方隻提供了對他們有利的部分，當我發現了這點後，我對對方提供的新證據，省工業産品許可證辦公室出具的報告産生了警惕。”
林睿迅速的接上話，“你認爲對方是在設一個陷阱，讓我們畫地爲牢？”
“很好，上次參加販毒案的庭審，你學到了東西，我的邏輯一直是對方越引導我去關注的，我越不予理會，他們希望我們在鑒定機構缺乏資質的問題上徘徊，但我們需要另辟蹊徑，不到萬不得已，千萬别打無把握之仗，站在法庭上的那一刻，必須是充滿百分百的信心。”
林睿拿起那份報告，前後認真看了不下十遍，沒發現任何蹊跷，朝章柳搖搖頭。
“細節永遠決定成敗，你再看，連标點符号也别放過。”
林睿一字一句的讀了一遍，一道靈光從她眼前閃過，她似乎嗅到了某種異樣，到底是哪，到底是哪出了錯，一個小時後，她幾乎能把報告複述出來，但細節，什麽才是章柳所說的細節。
她隻得放棄，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章柳，章柳暗示道：“你看看上面所留的電話号碼。”
林睿“咦”了一聲，看了一眼報告上用小字寫的号碼，極其正常的排列在地址後面，前幾次她都是一掃而過，林睿再次望向章柳，章柳背過身，決意試探她對證據的敏銳度。林睿數了數電話号碼的位數，隻有七位，沒錯，兩個座機号碼都隻有七位。她飛快的上網查了一下省城電話号碼的升級情況，自2003年6月，省城範圍裏的電話号碼在首位“6”之前加“8”，全面升級爲八位。
再查省工業産品許可證辦公室現有電話，和報告上的号碼對比，果然報告上是少了前面一個“8”，通常人在寫号碼的時候，即便遺漏，也是漏掉号碼的最後一位，以“6”開頭，莫非……
林睿差點叫起來，“章律師，報告上的電話号碼存在問題，按照常理推斷，這份報告是2003年之前做出來的，難道對方借用過期的材料作僞證？”
章柳心中壓着的石頭安然落地，林睿并非一無是處，她很聰明，他笑道：“對方是否做僞證我們不敢妄言，至少這份報告上有不可忽略的錯誤，我們要在答辯狀中提出來。否則盲目調取證據要花掉多少時間，怕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開庭時間近了，我和對方律師心知肚明。”
“好，我現在就寫答辯狀。”她端坐在電腦前，沉睡的寫字樓裏，隻聽見噼裏啪啦的打字聲，章柳伏在她的身旁，時不時指點一二。林睿無法按捺住激動，今天晚上她和仰慕喜歡的男人，一同商讨彼此最感興趣的話題，默契從容，而又充滿溫馨，月光如水，夜深似夢，人生的興事，除此别無其他了吧。
淩晨四點，天空魚肚泛白，一縷陽光在地平線奮力的跳躍，戰鬥前的準備工作全部完畢，紙張四處散落，辦公室裏一片狼藉，彌漫着辛勤工作後的喜悅和疲憊。
章柳将沙發放平，從櫃子裏拿出毛毯，對林睿說：“湊合将就一下，等天亮了再回家。”
緊繃的神經得以松懈，林睿禁不住打了個哈欠，“那你呢？”
“我在椅子上對付一會，不用互相推讓，抓緊時間。”
林睿聽話的躺到沙發上，很快眼皮打架，半醒半睡時，她想到章柳能熟練道出案件具體的，甚至是不起眼的内容，他之前一定是看過的，而且不止一遍，那爲何跟自己說來不及整理，沒等想出答案，她便睡着了，響起輕微的鼾聲。
章柳坐在椅子上打量身旁的姑娘，她的氣質安靜，臉龐純淨似無瑕的瓷娃娃，睫毛微微閃動，一頭黑直發在朦胧的光線裏泛起金色的光，仿若波光粼粼的湖面。章柳仿佛看到了當年的葉雅歌，每逢他經過排球場時，她會毫無猶豫的将排球打到他身上，然後對他皮的壞笑，像愛搗鬼的小惡魔。她越壞他越愛她，直到他們分道揚镳的那一天，他依然愛她如生命。
她對他說過太累了，他沒有放在心上；她說要去尋找往昔的初心，他說她像個小孩子。她的個性文藝、慵懶，從閑看雲卷雲舒到不定時的加班加點，從一個思維散漫的小女孩成長爲嚴謹務實的女人，章柳試圖陪她經曆夢想實現的辛酸和苦痛。可是當所有的一切化作了泡影，章柳才悔悟那是他的夢想，不是葉雅歌的。
上帝創造了一個平衡的生态系統，每個女人都有适合自己的位置。或許原本他們可以結婚，生幾個孩子，雅歌待在家裏相夫教子。她是他的女朋友，一個見到螞蟻也繞道走的丫頭，他卻誤當成無畏風雨的女強人，章柳捂住臉，感受着無法自拔的傷痛。
或許自己真的錯了，葉雅歌是葉雅歌，林睿是林睿，她們是相異的，追求不同的個體。章柳迷迷糊糊的閉上眼睛，在夢裏，雅歌正迎着初升的太陽蹦蹦跳跳，回眸一笑，身姿綽約。
他決定徹底放下對女助理的糾結。
隔天周日，林睿躺在家裏睡的昏天暗地的時分，媽媽何佩蘭走進房間，推她起床，“睿睿，都下午一點了，你快起來吃點東西，我炖了雞湯，你起來喝點。”
林睿睡意正濃，把抱枕蓋到頭上，嘟囔道：“讓我再睡會，睡十分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