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柳至今難以描述在困頓中看見曙光的心情,靠着第一筆顧問費,才得以留在笠州,繼續他的律師夢想,也連續做了那個企業七年的法律顧問,和總經理秦臻關系甚好。成功律師的過去往往是潮濕的,曾經吃過的苦泛上心頭,章柳仿佛在林睿身上看到了更年輕時的自己,惺惺相惜,大意如此。可猶豫歸猶豫,他仍然決定執行白天的計劃。
恍惚回到現實世界,章柳打量周圍的環境,男男女女,在燈紅酒綠裏談笑風生,油然升起一種孤獨。 商陸端着酒杯和劉澹泊嘻嘻哈哈,他猜到了弟弟執意趕走林睿的原因,等着酒醉而歸時向他開口,隻在車裏的驚鴻一瞥,讓商陸義無反顧的伸出援手,隻要林睿在,日後應該會再見面吧。
淩晨兩點,三個男人搖搖晃晃的走出酒吧,兩個代駕分别坐上章柳和劉澹泊的車,商陸說他的車扔在這,明天派人來取,便順理成章的坐到章柳身旁,酒精麻痹了忙碌的身體,神志卻是清醒的。
汽車行駛在空曠無人的馬路上,商陸開口道:“章柳,有中意的姑娘了嗎?”
章柳被他突兀的一問,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側過身背對商陸,裝作沒聽見。
“章柳,爸媽年紀大了,天天盼着我們早點結婚生子,你有喜歡的女孩,帶回去讓他們看看,他們知道你對婚姻大事上心,也就放心了。”
“你是哥哥,按道理你該先結婚,趕緊讓爸媽抱上孫子,就沒我什麽事了。”
商陸料他會這麽說,笑笑道:“我和你不一樣,你是名牌大學的畢業生,做的是法律工作,受人尊重,想找一個知書達理的女孩子非常容易。哪像我,除了喝酒,什麽都不會,遇到的姑娘三教九流,魚龍混雜,若是有賢良淑德的,我恨不得立刻将她娶回家。”
“别鋪墊了,每次都玩這一套。”
商陸笑着推他,“你小子,還想着葉雅歌吧,這麽多年,發生了這麽多事,一個女人卻令你刻骨銘心。”
章柳的心猛的向下沉,不滿的緊皺眉頭,“說她幹什麽。”
“你的态度表明葉雅歌仍然流淌在你的血液裏,時刻影響着你對事情的判斷。當年你年輕氣盛,雄心壯志,勸她放棄家裏爲她安排好的安穩工作,和你一起在笠州做律師。她的父母不同意,強行把葉雅歌帶回老家,但葉雅歌選擇了你希望她走的路,成爲一名維護正義的律政佳人,她用行動履行和你的約定,一切沒有任何的問題,是男女青年很正常的交往方式。可她後來抵擋不了壓力,患上重度抑郁症,送去美國治療,從此了無音訊,這是你我無法掌控的。你不能把原因全部歸結到自己身上,更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葉雅歌是葉雅歌,林睿是林睿,如果所有的女人都畏懼這條道路上的困難,那麽世上哪裏有女律師;如果所有的商人都害怕破産,那麽還會有人做生意嗎。”
哥哥果然是哥哥,一針見血戳中自己内心的矛盾,章柳不吱聲的想着,長在骨髓裏發炎潰爛的疼痛,被人揭開傷疤,倒見了天日透過氣來,他放松肩膀,如釋重負般。
商陸見半夜掏心窩子起了作用,補充道:“陳年舊事,好的永遠記住,壞的盡量别觸碰,世事難料,林睿,說不定有一天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章柳笑着不置可否,這一夜,他和林睿一樣,輾轉反側,丢失了睡眠。
第二天,林睿很早來到了所裏,去清潔間裏取了拖把、抹布和塑料盆,盛了水幫章柳打掃辦公室,細心擦拭犄角旮旯裏的灰塵。白寶貴打扮的光鮮亮麗,哼着歌走向自己的辦公室,看見林睿在幹清潔工的活,感到既驚訝又好笑。
“林律師,早啊。”
林睿專心緻志的低着頭,悶聲道:“白律師早。”
“章律師也太狠心了吧,罰你幹體力活。”他說着發現豆大的汗珠從林睿的額頭向下滾,無奈的咂咂嘴,把外套和包朝沙發上一甩,撸起袖子搶林睿手中的拖把,說:“我來拖,給我給我。”
“不用,你一個富家大少爺,不敢勞煩你。”
“什麽大少爺不大少爺的,見外了啊,咱們很快成一家人了,再說了,我和沐琦成了親,家裏的重活累活我舍得讓她幹。”
“白律師,你……”
白寶貴不由分說的拖起地,拖了兩下累的氣喘籲籲,在家裏看保姆拖地輕巧的很,到了自己手上重的像千金石似的。他拉不下臉反悔,郁悶的将拖把扭來扭去,不停抱怨着,“章律師把女人當男人使,身後卻跟着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被罵了還拼了命表現,迷他迷的七葷八素的,邪門了。”
“大姨子,不是我背後說閑話,章律師真不把你當律師看待,律師是靠腦細胞吃飯的,不是出賣體力的。我建議你不要再做律師,你充耳不聞,實在想趟這渾水的話,不如來給我做助理,幫我複印複印材料,寄個起訴書、答辯狀什麽的,保準輕松自由,工資待遇随便你提,一家人什麽都好說,省得在别人這受窩囊氣。”
“你别覺得虧欠章律師,他是指引你走上了正軌,但我告訴你人心隔着肚皮,變化莫測,誰都說不準。昨天我接了一個案子,當事人涉嫌盜竊化妝品小樣,是公司沒有進入統計的産品。你猜怎麽案發的,兩口子吵架,她丈夫氣急敗壞,一時沖昏了頭,打電話報了警,稱自己老婆偷了公司的東西,哎呀,我感慨了老半天……”
章柳忽然出現在門口,林睿看了看喋喋不休的白寶貴,怯怯的喊了聲,“章律師。”
白寶貴直起身,表情痛苦,調侃章柳道:“章律師,你可來了,快感受下我和林睿聯手爲你打造的工作環境,一塵不染,窗明幾淨,綠葉蔥蔥。”
章柳笑彎眼角,“謝謝白律師。”
“要謝謝林睿,她可處處替你着想,回見!”白寶貴擺擺手,吹着口哨走了。
章柳和林睿四目相對,他說道:“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