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松贊幹布冷冷地說,一邊說,一邊坐回自己的鋪着虎皮的座位上。
“是,贊普。”那親衛應了一聲,轉身退了下去。
很快,在衆人的期望的目光中,百戶長巴呼爾一臉沉色地走了進來,而他進來的時候,初升的陽光照在那張疲憊的臉上,身上那件代表着榮譽和地位的鎖子甲,已失去原有的光芒,顯得有些髒亂不堪,沒有了往昔的英姿勃發,取而代之的是嚴謹和惶恐。
一看到巴呼爾這個表情,衆人心裏暗叫一聲不好:看樣子情況不妙啊,剛才君臣間談破大唐之策營造出來的和諧氣氛一下子讓他在形中摧毀得一幹二淨。
“百戶長巴呼爾,參見偉大的贊普。”一看到松贊幹布,巴呼爾不敢怠慢,連忙跪下行禮,神色恭敬。
松贊幹布揮揮手說:“免了,說,昨天晚上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從警報響起到現在,松贊幹布足足在這裏等了整整一宵,現在好不容易看到負責人的人回來禀報,也顧不得什麽禮儀,馬上就直入主題,快要舉行的血祭、自己的親妹妹、吐蕃的國運等,都落在眼前這個人的身上呢。
巴呼爾面色一灰,不過他知道松贊幹布的脾氣,雖說自己有明顯的失職,不過還是咬着牙,把遇襲的經過說了一遍。然後一臉羞慚地說:“小的能,帶領親衛追了一宵,要追上了,沒想到那些人極爲狡猾,不僅沿途裝了很多陷阱,還提前備了大量的戰馬更換,最後,最後讓他們逃掉了。”[
說完,那頭都垂了下去,面色通紅。好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一般。
“多少人參與襲擊?”松贊幹布突然問道。
“從巴蹄印來看,大約幾十人,不足一百人。”
“他們可有内應?”
“目前暫沒查出。”
“什麽!”松贊幹布突然咆哮如雷地吼道:“你們幹什麽吃的?親衛加上中翼的精銳,少說也過千人,還設了峰火台和報警銅鍾。一千人對付不了幾十人?來人,把這廢物給我拖出去砍了。”
松贊幹布越說越氣。說到後面。直接吩咐甲士把自己身邊的這位愛将直接拉出去砍頭。
兩名腰挎彎刀的親衛馬上沖上來,不由分說架起巴呼爾的肩膀往外走,令人奇怪的是,巴呼爾并沒有求饒,任由兩名親衛拖着自己往外走,就在三人快要出門的時候。松贊幹布突然開口道:“慢!”
“巴呼爾,你還有什麽可說的?本贊普處事公允,給你一個答辯的機會,如果你拿不出有用的東西。那就怨自己沒有盡忠職守吧。”松贊幹布冷冷地說。
剛才沒有大聲求饒,因爲巴呼爾知道論如何,松贊幹布都會給自己的一個辯解的機會,如果一開始就求饒,反而讓他看不起,以爲自己的沒有骨氣,聽到那一聲“慢”巴呼爾心裏暗暗松了一口氣,要是沒點收獲,哪裏還敢回來,幸好已做好了準備,聞言連忙說:“回贊普,小的這次有了一個重大的發現,隻是……”
看到這麽多人在場,巴呼爾一時有些猶豫了。
松贊幹布知道他顧忌什麽,不耐煩地說:“在座的,都是本王的信得過去的臣子,有什麽事就直說吧。”
這個松贊幹布,還真會收買人心,在場的人本已準備退下了,可是松贊幹布這麽一說,衆人都有一種被信任和尊重的感覺,而這種感覺,讓他們倍感自豪,一時看松贊幹布的眼裏,都帶着欽敬的光芒。
巴呼爾不敢怠慢,經過松贊幹布同意後,很快就讓的把一個布袋擡進來,然後親自解開那個布袋,在衆人的驚奇的目光中,一具和尚的屍體露了出來。
松贊幹布一下子站了起來,皺着眉着說:“巴呼爾,怎麽一回事,怎麽把和尚的屍體弄進來?”[
“偉大的贊普”巴呼爾行了一禮,一臉認真地說:“這是小的在追殺那些襲擊者,此人掉隊,令人的吃驚的是,他的同伴轉身用淬了毒的利箭把他射殺,生怕我們抓活口,我們當時還沒有發現,不過一扯掉他的頭巾,這才發現原來是一個和尚。”
“巴呼爾,此事是否當真?你可不能爲了脫罪,信口開河,佛門弟子與人怨,怎麽做這等喪心病狂之事?”人群中,一名叫西力江的年輕将領大聲叱責道。
一個年老的千戶長沉着說:“巴呼爾,是怎麽樣,你就怎麽說,隻要說的事實,我巴圖支持你。”
“好了好了,都别吵,讓巴呼爾先說完。”松贊幹布有點不耐煩地說。
一是沒耐心聽他們在這裏吵,二來也不想引起内讧,在吐蕃,苯教是土長土長的勢力,根深蒂固,老巴圖信奉的就是苯教,而天竺佛教作來新勢力,得到不少年青人的擁護,那西力江就是其中的狂熱信徒,表明說的是事,實則都在暗暗維護自己的信仰,松贊幹布不想那兇手還沒查出來的,自己人先内讧起來。
佛苯兩教,前面雙方都有不少人遇襲,雙方本已相互猜疑,松贊幹布不知花費了多少精力才勉強壓下去,現在洛桑寺一案,竟然又涉及到這兩個教,一看到那屍體,饒是松贊幹布聰明絕頂,也心生一種力之感。
真是怕什麽就來什麽。
巴呼爾一臉自信地說:“經調查,已經确認他的身份,他是佛門護院的武僧覺松,這一點小的已經再三确認,不會有錯”說完,從身上掏出幾截繩子。放在地上,繼續說道:“這些繩子,正是昨夜殺手逃跑時所用,小的發現後,連夜在邏些城調查,查了二十多間雜貨店,終于找到了其出處,那掌櫃也指證,是覺松所購,由此看來………”
後面的話。都不敢說下去了,不過說不說都沒關系,因爲那潛台詞,誰都聽得出。
此言一出,大堂上不少人當場就變了色。
老巴圖臉色鐵青地說:“難怪二十丈的懸崖也能這般來去自如。也怪不得巴呼爾将軍率着贊普親衛都不能擒獲,原來是佛門的武僧出動了。據說佛門武藝精湛。很多人赤手空拳非常了得,一個武僧小隊,就是上百人的流匪也不敢招惹,沒想到以和平自居的大師,竟然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說完。向松贊幹布行了一禮,大聲說道:“偉大的贊普,不能讓這些人就這樣逍遙法外,現在證據确鑿。馬上把他們全都抓了,爲死去的倫格法王的報仇。”
“贊普”西力江馬上說:“其中肯定有誤會,請贊普三思。”
“誤會?鐵證如山了,還有什麽誤會?”
“上次佛教子弟遇襲,他們一口咬定是苯教所爲,此行一定上報複。”
“對對,妨忌苯教被委以重任,用血祭來安撫吐蕃死去勇士的亡魂,用血祭爲吐蕃祈福,他們不想讓苯教看到振興的希望,真是太可恨了。”
“不對”另一名年輕的将領說道:“據說巴呼兒的家中,供奉的是苯教的神靈,說不定這是他故意栽贓嫁禍,對了,也有可能是巴呼爾能,抓不到人,就故意找個替罪羊,其行可恥,其心可誅。”
巴呼爾馬上把手捂在胸前,大聲地說:“三界神靈在上,我巴呼兒若是有半句虛言,死後我的靈魂上不了天堂。”
老巴圖一臉悲憤地說:“請贊普爲洛桑寺死去的人報仇,派人把佛門的子弟全抓起來,他們不僅對苯教的法王下毒手,就是贊蒙賽瑪噶公主也不放過,真是法天,雖說他們有很多武僧,實力雄厚,巴圖原作先鋒,把他們全部捉拿回來。”
“請贊普三思,這當中必有誤會,西力江願意去調查。”
來了,果然來了,坐在上面的松贊幹布雖說面表情,其實他的内心己如翻江倒海一般,自己最怕的苯佛之争,這樣很損耗實力,如是不是自己父親被毒死,引發吐蕃大亂,說不定吐蕃早就變得更強大了,好不容易才稍稍平息下去的争鬥,因爲洛桑寺血案的發生、覺松屍體的出現,一下子又到風頭浪尖,松贊幹布都顧不得自己妹妹的安危,反而擔心起吐蕃現在的形勢了。
“贊普,惠源大師和勃日古辛在殿外求見。”就在松贊幹布想着低調處理這事的時候,一個親衛上前禀報。
松贊幹布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咬咬牙說:“傳兩位一起進來。”
這兩教的滲透力和影響力果然強大,一大早在皇宮外求見,不用說,這件事他們都已經得知消息,現在就來找自己讨一個公道,本欲不見,但是此事避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要是沒安撫好,那些信徒鬧起來,那就更不得了,幹脆兩個一起接見,有什麽事先說個清楚,免得他們私下越鬥越烈。
天竺佛教經過幾任贊普的扶持,現已是吐蕃第一大教,而苯教根深蒂固,至今影響力猶在,即是松贊幹布也不能低估它的能量,若不然,早就把它給鏟除了,最起碼,它可是害死上任贊普,也就是松贊幹布父親的間接兇手。
“勃日見過聖山下最偉大的贊普。”
“小僧惠源,見過贊普。”
雖說一臉不爽和憤怒,不過勃日古辛和惠源二人還是先對松贊幹布表達了敬意。
“呵呵,難怪天上的太陽如此明媚,原來是古辛和惠源大師來了,有失遠迎,兩位,請起,快請起。”松贊幹布堆着笑臉,親自把二人扶了起來。
勃日古辛站了起來,有些諷刺地說:“贊普過獎了,陽光明媚,那是惠源大師的功勞,若是再多幾個和尚,說不定這裏還睜不開眼呢。”
“勃日,你……我佛慈悲。小僧又動了嗔念,阿彌陀佛”對于勃日古古辛當衆諷刺自己的光頭,惠源大師先是勃然大怒,不過他修爲高深,很快就控制了自己的情緒。
松贊幹布的臉抽了抽,馬上岔開話題說:“勃日古辛、惠源大師,一大早光臨,不知所爲何事?”
“贊普,天竺佛教厚顔恥,仗勢欺人。派武僧襲擊洛桑寺,殺到我教弟子衆,還擄走公主,破壞血祭大會,影響國運。請贊普下令,令他們馬上交出兇手。還我等一人公道。”勃日古辛馬上大聲叫道。
惠源馬上反駁道:“我佛慈悲。佛門子弟,不興殺戮,肯定是有人栽贓嫁禍,請贊普明察,佛門也願就此事全力配合贊普徹查此事。”說完,指着地上的屍體說:“此人的确是我佛門子弟。護院武僧,輩字覺,名松,昨日失蹤。現在突然出現,非常可疑,其中必有隐情,還請贊普徹底此事,還我教一個清白。”
“惠源大師,現在人贓并獲,怎麽,敢做不敢言?”勃日古辛盯着惠源說道。
“出家人不打诳語,此事絕不是佛門所爲,請勃日古辛不要抹黑我教。”
“哦,是嗎?莫非你不承認此人是你教子弟不成?”
惠源搖搖頭說:“小僧一早說了,此人是我教子弟,但他爲什麽出現在這裏,老納也想不明白,古辛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到我寺看看,我寺的武僧,除了覺松,其餘的皆在,一缺席。”
“嘿嘿”勃日古辛冷笑地說:“佛門子弟,遍布吐蕃,估計有多少,惠源大師也說不上一個準數,對吧?”
“這……”
眼看再吵下去,隻會越來越糟糕,松贊幹布馬上說:“好了,兩位不要吵了,此事本贊普親自徹查,一定給兩位一個交待,請給我一點時間。”
“是,贊普英明,那惠源就坐等贊普大人的好消息了。”惠源連忙應道。
勃日古辛急忙說:“偉大的贊普,現在人贓并獲,讓佛門交出兇手即可,何必勞師動衆?”
“勃日古辛”松贊幹布盯着他說:“莫非,你信不過本贊普不成?”
“可是……”
“好了,此事就這樣定了。”
……
好不容易把兩人暫且安撫送走,看着兩個互不理睬的樣子,再看看大堂上明顯分爲二派的手下,松贊幹布有些痛苦的搖搖頭,有點自言自語地說:“唉,多事之秋,隻怕邏些城又不得安甯,隻望這二人能做到剛才應允我的,各自約束門下弟子、勸誡信徒,切莫起沖突,若不然,吐蕃就有難了。”
接着,很快又苦笑着起來,這兩人有自己安撫,可是自己呢,自己也不見了最親的、也是唯一的親妹妹,可是又有哪個來安慰自己呢?
而皇宮外,惠源大師和勃日古辛各自挑釁地瞪了一眼,然後各自揚長而去。
“砰”一聲,坐在馬車上的勃日古辛突然一拳擊在案幾上,一臉不岔地說:“過分,贊普做事,實在太不公允了。”
一個弟子連忙問道:“古辛,爲什麽這樣說?”
勃日古辛冷冷地說:“那個惠源的師弟遇襲死了,憑據,贊普大人就讓我們苯教的高層,不能随意走動,配合調查,而我們的倫格法王遇襲,他的親衛還裏呈上那覺松的屍體,惠源也承認了,可謂人證物證俱全,可贊普隻說他會徹查,讓我們放心,并沒有過份爲難天竺佛教,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贊普一直都是捧他們,打壓我們,生怕罪名坐實,從而讓我們占了上風吧。”另一個弟子也一臉氣憤地說。
“想得美”勃日古辛咬着牙,拳頭捏得緊緊的,冷笑着說:“我們苯教,也不是很麽好欺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