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除了艾斯，還有另外四名技術人員，有的負責爲機器人的身體進行清洗消毒，有的負責拆解表層皮膚和金屬外殼，有的負責修複受損電路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操作台，台面上擺放着各種零件和組件，而艾斯則在最中間的的操作台上。
艾斯一反往常的吊兒郎當，神情嚴肅，戴着眼鏡，專心緻志的拆解着顧安寶身上細如發絲的一根根線路。他身邊跟着一位助理，随時遞給他需要的工具。
陳昱珩坐在不遠處，深邃暗沉的雙眸一直盯着操作台上的顧安寶，哪怕她已經被拆解得幾乎看不出人形……
Cheryl提心吊膽的站在陳昱珩旁邊，小心翼翼的問道：“陳總，需要送晚飯過來嗎？”
陳昱珩微不可聞的點了下頭，“嗯，大家應該都累了，你去安排吧。”
Cheryl趕緊出去了。
等Cheryl走了，陳昱珩慢慢站起來，走到艾斯身後，“怎麽樣了？”
艾斯低着頭拆線路闆，回道：“腿的部分還好說，可以直接換新的，但是内部電子線路燒毀得太嚴重，她至少遭受23000V以上的電流，中驅保護層内的芯片也受到一些影響……”
陳昱珩沉默下來，靜靜看着操作台上毫無反應的顧安寶。
艾斯直起身，扭頭看他一眼，道：“别看了。”在他眼裏這就是一堆零件，可估摸着在陳昱珩眼裏，這些就是阮阮的血，阮阮的肉，阮阮的五髒六腑和骨頭……艾斯覺得這種慘烈的場面還是不要讓“傷者家屬”看到比較好。
“你說。”陳昱珩又開了口，“她會不會……再也醒不過來了……”
艾斯幹笑兩聲，覺得陳昱珩的樣子瘆得慌，“不、不會吧……呵呵。”
陳昱珩沒說話，撚起顧安寶一縷發，輕輕揉搓。艾斯在一旁看得直起雞皮疙瘩，動也不敢動……
片刻後，陳昱珩放下那縷頭發，直起身，轉身不聲不響的走了出去，并關上了門。
艾斯聽見房間裏響起幾人不約而同的舒了一口氣的聲音……
大約是因爲聲音實在太整齊了，幾個技術員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艾斯卻笑不出來……
其中一人對艾斯說道：“老大，我看陳總好像很重視這個機器人，瞧他剛才臉色難看的……”
另一人附和道：“是啊，把機器人抱進來的時候，陳總身上全是泥啊水的，也不嫌髒……”
艾斯有些煩躁的挑了挑眉，“趕緊幹活，這機器人是陳老爺子最喜歡的，他當然重視，要不然怎麽回去交代？”
“噢，這樣啊……”
幾人紛紛應和，繼續埋頭幹起活來。
……
陳昱珩沒有走遠。他在維修室外面，斜倚着牆，伸手從兜裏掏出一包煙，不知是因爲手抖還是怎麽，兩根手指抽了幾次，才從煙盒裏抽出一根……
将煙叼在嘴裏，在褲子兩側摸了摸，沒有找着需要的東西。
這時，一枚小巧的銀色金屬火機伸過來，嚓的一聲冒出藍色焰火。
陳昱珩側了側臉，就着火焰點燃了香煙。
對方收回手，輕笑着說道：“我記得你這公司，全樓都是禁煙區。”
陳昱珩擡頭看趙清遠一眼，緩緩吐出白色煙霧，神情寡淡，“查出來了嗎？”
這種事，交給警方查，遠不如動用自己人的關系去查來得快，而趙清遠則是最好的人選，他經營着幾家合法賭場，幾乎每天都或多或少和這類人打交道。
趙清遠給自己也點了一支煙，說道：“是擎七爺手底下的買賣，暫時還沒查出交易者是誰，那幾個小子有擎七爺罩着，我們不方便動手。”
陳昱珩無聲的笑了下，笑得極冷，“無非就是多花點錢罷了。”
趙清遠聽懂了他的意思，也跟着笑了下，“那行，我先拿錢砸着，回頭找你報銷。”
多花三倍五倍的錢，難道還怕問不出幕後的買主嗎？這種亡命之徒，又哪裏會真有什麽江湖規矩，無非就是一個錢字。
趙清遠轉身準備走，腳下一頓，停住，說道：“如果問出來了……你有想過怎麽處理這件事嗎？”
陳昱珩看向趙清遠，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今時不同往日，現在RK正在全力備戰火星計劃，代表的是國家的榮耀，這個時候，絕不能讓人抓住一點小辮子。
“我心裏有數。”陳昱珩淡淡回道。
趙清遠深深看他一眼，轉身走了。
陳昱珩垂着頭吸煙，修長的身影靠在牆壁上，顯得陰郁而落寞。
看到戀人支離破碎的樣子，那種感覺并不好受。
阮阮是在汽車回收站外圍的草叢裏被發現的，全身濕透，滿是污泥。沒有人知道失去雙腿的她爲什麽會在那裏，也許是自己爬過去的，也許是被折磨之後丢棄在那裏的，陳昱珩不敢細想，當他抱起她的時候，内心生出巨大的恐懼……
因爲她看起來毫無生機。
一支煙很快燃到盡頭，他掏出煙盒，準備抽第二支，卻想起自己沒有打火機。——原本平時就不怎麽抽這玩意，所以沒有帶打火機的習慣。
煙蒂扔在地上，用腳碾了碾，轉身，進屋。
寬闊的維修工作室裏，負責維修的技術員和艾斯依然在忙碌。
這幾名維修員都是RK最頂尖的，可是也隻能完成相對粗淺的部分，真正核心的部分，還是需要艾斯親自動手。
Cheryl讓人送來了晚餐，用過晚餐之後，大家繼續工作，直到淩晨一兩點，技術員們陸續完成了自己的部分，紛紛離開了工作室，隻剩下艾斯和陳昱珩兩人。
淩晨三點的時候，艾斯也有些扛不住了，準備回自己辦公室睡覺，他和陳昱珩的辦公室都帶有休息用的套間。
艾斯看了陳昱珩一眼，道：“你也去睡吧，至少還要一整天。”
和上次的燒傷不同，上次隻是傷在局部，這次卻是全身的線路因爲電擊受到不同程度的損毀，偏偏陳昱珩又非要盡可能保留原有的部件，越發給修複工作增加了難度，即使有艾斯這樣的大神在，沒個兩天功夫也是不行的。
陳昱珩低低的“嗯”了一聲，道：“你先去休息，我再坐一會兒。”
艾斯拍了拍他的肩，走了出去，心裏有些唏噓，覺得他的這位好友情路坎坷，同時也想不明白，誰會故意去針對一個機器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