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來這一套,上次是組織義勇軍上前線,結果讓鄭清之撈了一個大便宜,這次又給朝廷捐錢買火槍!不成,大人,決不能答應他們,要是讓這件事兒辦成,我們豈不是又要坐失一次好機會!”開口的還是趙庸,不過這次他沒說錯,當年組織義勇軍時他也是文浩身邊的主力鼓吹者,這種事兒會産生什麽效果他一清二楚。
朝廷的新軍大敗、北伐受挫,正是打擊主戰派的絕好時機,不管是因爲什麽,反正你是敗了,你得負責!他們這兩年等的就是這麽一個機會,誰幹事兒多誰錯誤就多,不幹事的全在一邊貓着,隻要出了事兒,立馬就會跳出來橫加指責。這是政治鬥争裏的一慣手段,如果分寸把握得好,再能拉到更多同盟,主戰派這次就算栽了,不死也得脫層皮。
至于說北伐怎麽辦,愛怎麽辦就怎麽辦,誰顧得上?先把政敵打壓下去,讓自己上位,把權利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然後國家就會在自己的領導下自然而然走向勝利,他們這種人隻有這種邏輯。
“話是這麽講,可是讓德馨如何去拒絕?子規不會忘了報紙這個東西吧?恐怕現在海商們要捐款給朝廷買火槍的報紙都已經開始印刷了,說不定都印完了,沒準下午咱們就能看到!”徐琰很煩趙庸,這個家夥簡直就是文浩的一隻狗,讓咬誰就咬誰,一點風骨都沒有,更是不學無術,還沒城府。
“我覺得改之說的有理,既然海商參政會敢來告知,他們就絕對有把握讓朝廷知道。我覺得這件事兒咱們壓不下去,還是上報給朝廷知道爲好,至于說朝廷如何答複,就不關咱們的事兒了。剛才子規說報紙這件事兒背後有金河國的影子,卻不知他們爲何這麽做,現在我好想有點明白了。”
“先是用報紙制造聲勢,把這件事兒搞得盡人皆知,大得誰也壓不住的時候,再由海商們出面捐錢給朝廷,支持繼續北伐,這就是第二步,高明啊!我估計後面還有第三步,而且我也大概猜出來是什麽了。過幾天報紙上就會把新軍真正的失敗原因登出來,然後陳相(陳卓,參知政事)就會成爲衆矢之的,進而還得扯到史嵩之身上,四明人(史彌遠故鄉,在他執政時,有滿朝皆是四明人之說)這下算徹底完了!”接着開口的是趙瑱,他說的比徐琰還仔細,連前因後果都分析到了。
“如果真如文仲所言,當初德馨的決斷是對的,要是我們也參與了此事,後果……我就納悶了,如此機密之事,金河國皇帝怎麽會知道?就算鄭相也隻能是猜測,不可能有任何憑據吧?”一直沒吱聲悶頭抽煙的武修言終于開腔了,他對趙瑱的分析表示部分贊同,不過還有點疑問沒解開。
“這可不好說,金河國的人很多東西都知道,比如說我們水師的新戰艦,它的所有數據金河國早就一清二楚了,他們的一個陸軍軍官,就能說得頭頭是道,我知道的也比他多不了多少。就算鄭相不說,金河國派來的那些參謀也能看出來是誰故意讓新軍突前去送死,否則他們也不會全體抗命返回許州。我聽從襄陽回來的水師運糧船指揮使講,那些金河國的參謀早就知道這批新軍會是什麽結果,還專門派了兩個人跟着水師的船回到明州,到了碼頭就有一人坐上他們自己的快船出海了,估計洪皇帝知道的比我們還清楚呢。”回答武修言的是他胞弟武修行,說起這件事兒,他的口氣中帶着極度的不滿,誰願意和這樣的軍隊爲伍一起打仗?誰敢讓他們站在自己身後?
“修行,朝廷大事,休要多言!海商捐款的事情,就由改之上報吧,你是廣州通判,此事正該由你操辦。這一局雖然我們又失了先手,但也不是滿盤皆輸。在報紙這件事兒上,我們就靜觀其變,不去背負這個罵名。我會回臨安一趟,把這裏的情況如實上奏官家,然後放到朝堂裏去,看看誰敢提議殺這麽多人頭!”
聽完了幾位幕僚的分析,文浩腦子裏的思路也捋清楚了。在報紙這件事兒上,他不能先表态,否則就會失去海商們的基本信任,沒有了他們的助力,自己在南洋宣撫使這個職位上是做不長久的。雖然這樣做可能會讓官家對自己的能力産生質疑,但根源不在自己,誰挑起的這件事兒就去找誰。沒有官家的暗中支持,陳卓這個監軍也沒那麽大膽子去幹涉孟珙的用兵策略。
不管最終是陳卓倒黴還是孟珙遭殃,反正不會對自己的勢力有一絲一毫的影響。說不定經過這件事,官家還會更依仗自己呢。因爲現在朝中能和鄭清之一派抗衡的勢力已經不多了,自己這個南洋宣撫使更顯得彌足珍貴,這就叫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也!
“如此甚好,德馨,如果沒有什麽事兒了,我明日就先返回泉州,近來又出現了不少大食商人,據說是跟着海峽公司的商船來此投資辦廠的。我就納悶了,這些人好不容易把通往大食的航線占了下來,怎麽又把大食人給請回來了呢?辦幾個工廠作坊難道還得依靠大食人的錢?他們随便一出手就是十幾萬貫!”趙瑱的公務最爲繁忙,看樣子他還挺喜歡幹這個工作,一聽沒什麽事兒了,馬上就想回去。
“且慢,海峽公司那位孫董事長還給了我一張請柬,諸位恐怕都有興趣跟我一起去看看這場戲!”文浩伸手攔住了起身要往外走的趙瑱,然後從衣袖裏拿出一張金晃晃的卡片,遞了過去。
“好家夥,不愧是海峽公司的董事長啊,一出手就是幾十貫!”趙瑱也是經常在商人中間打滾的人,一眼就看出這是張用純金箔打造的請柬,放在手中掂了掂,确定了它的價值之後才打開。
“啊!洪校長要開壇授課!”還沒等趙瑱看清楚請柬上用朱漆書寫的東西,湊過來的武修行就驚呼了起來,連對洪濤的稱呼都改了,從皇帝變成了校長。
“荒謬,他算哪門子校長!連《九經》、《五經》、《三史》都講不出一句的人,沽名釣譽之輩!”趙庸此時也湊了過來,并且看清楚了請柬上寫得是啥。聽了武修行對洪皇帝的稱呼之後,一張臉都氣紫了。
他沒上過航海學校,對于從哪裏出來的學生就能被海商們高薪聘回去當祖宗供着的行爲非常痛恨。按照他的邏輯,隻有像他這樣熟讀經史的人才有資格享受如此待遇。之所以自己沒受到這種禮遇,完全是因爲那位洪皇帝蠱惑了宋人,所以他心裏非常恨!
“非也、非也……一日爲師終生爲父,雖然他是外國皇帝,但我畢竟聽過他的課,也确實和他學到了不少知識。至于說他不懂經史嘛,确實,他自己也曾經說過,在年輕時并沒學過這些東西。但不能否認,在算學、畫學上,他的造詣非常高,另外他還獨創了地理、自然、物理這幾門學問,造船術、航海術更是無人能及。這些學問某認爲也該稱爲大師,金河國叫科學家。大宋之所以船炮不及金河國,就是因爲我們不重視這些知識,這些被金河國稱爲自然科學的知識!難道子規認爲可以靠易經、尚書、詩經、周禮來打敗金河國的大炮嗎!”
武修行是個不太還說話的人,這一點和齊祖、溫小七、布什很像。你給他們一張圖紙,他們能看好幾天不食不眠,但你要想和他們這種人閑聊,難于上登天,三句話之後他們就沒的說了。但是這次武修行爆發了,對于一個搞技術的人來講,最看不得的就是那些不把技術當回事、睜着眼說瞎話的人,趙庸這番言論不是在侮辱洪濤,而是在侮辱所有尊重科學的人,其中也包括他自己,必須急眼。
“然也,修行說的沒錯,就算大宋現在就和金河國開戰,我和修行也會承認洪皇帝是我們的老師和校長,我兄弟之所以能做到朝廷的官職負責督建水師新艦,不辱家門,全靠他所賜。如果當年我兄弟倆沒有去航海學校學習幾年,試問,朝廷可會召我們兄弟去督建水師新船?子規飽讀經史,我兄弟是沽名釣譽之輩的弟子,卻也不敢忘師恩!告辭,我兄弟先走一步,既然要去聽師長的課,怎敢空手而去,束脩還是要準備的!”看到弟弟和趙庸翻臉了,武修言這個做哥哥的也不含糊,夾槍帶棒的說了一通,然後沖着其他幾人一抱拳,帶着弟弟飄然而去,連文浩的面子也不給了。
(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