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匹被市舶司的人單獨關進了後面的院子裏,不過他們不管喂養,不是不想喂養,而是怕給喂死,把獻給皇帝的馬喂死了,這個罪過有點大。所以還得讓振州号上的水手看着馬奴進去伺候,外人不得入内,至于啥時候能得到回複這些馬到底收不收,洪濤就不管了。如果人家真看不上眼,那自己就再拉回去,海南島也就别指望了,想要鐵礦隻能去大越那邊換,雖然麻煩了點,也不是不能弄到。 臨安這裏還真有租馬的店鋪,不光租馬,還租騾子、驢、牛車和轎子,隻要交夠一定數量的押金,就可以騎走,不要車本也不要身份證,很方便。洪濤挑了一匹個頭最高的雜色母馬,看着它那個矮小的身材,很不忍心的騎了上去。将就着點吧,好在自己不胖,這要是一個大胖子來了,店老闆會不會不租呢?
兩個人兩匹馬,也算是有車一族了,還是SUV之類的,因爲這兩匹馬是碼頭後面那個号稱全臨安最大、最牛的租馬鋪的鎮鋪之寶。價格高不說,押金也貴,一匹馬一百五十貫。幸虧羅有德在臨安有店鋪,押金可以後給,否則洪濤隻能掏出金條來付賬了,他身上沒帶多少銅錢。那玩意太沉了,放到褲子兜裏不光走路咣當咣當響,時間長了還容易把褲子墜下來,很難受。
“羅兄,大宋官員不坐轎子嗎?”剛出了碼頭,沒走多遠,洪濤就發現了另一個怪事兒。他看到好幾個穿着大宋文官官服的人,也是騎在馬上,有兩位年歲還不小了,唯一看到的一頂轎子。裏面坐的還是個老太太。
“我朝官員有的配官馬,有的配給馬刍粟,肩辇以人爲畜,非女子年老體邁者不可坐。看來洪兄對我朝的規矩還不太了解,正好到旅館還有一段路程,爲兄給你詳細講講。”羅有德好像沒覺得乘坐轎子有什麽光榮的,反倒很抵觸。看來轎子這個東西在宋代并沒流行起來。别看宋代人重文輕武,但是這些文人卻喜歡騎馬,宋代的轎子也不叫轎子。而叫肩辇。還有個什麽馬刍粟,洪濤沒聽明白這玩意是什麽。于是就閉上嘴,老老實實聽着羅有德白話。
公車!公車使用制度!聽完了羅有德的講解,洪濤明白了,宋朝有一套完整且可行的公車管理制度。官馬,公車也,就是由國庫掏錢配發給官員的馬匹。這玩意不是當官就有,你當個街道辦事處主任,按照宋朝的官員級别,是不能配公車的,你當個區長市長,也不夠級别。要到宰執的官階(注意是官階不是官職)才有資格配官馬和馬夫,也就是專車帶司機一起配給你,每個月還有馬刍粟,也就是燃油補貼。
還有一個例外,就是三省的胥吏,他們日常工作比較多,需要跑來跑去,也配有官馬,不過不是專馬專用,而是一個部門配幾匹,誰出去辦公誰騎,相當于公車。但不許私用,否則很快就會倒黴的,因爲大宋有一個叫禦史台的機構,那裏面的禦史屁事不幹,整天的正當工作就是滿街揪官員的小辮子,有點像後世的反貪局,但他們比反貪局厲害一百倍。他們不用證據,隻要風聞,也就是聽說你有錯誤,就能直接向皇帝彈劾你,彈劾準了算他們的功勞,彈劾錯了屁責任不用擔負,回去接着打聽,明天說不定又去彈劾你了,這是皇帝賦予他們的權利。
有了這種部門的存在,誰還敢公車私用啊,讓禦史咬上一口不死也得掉層皮。在古代當官,名聲是很重要的,也就是個人品行,如果你有事沒事兒老被禦史彈劾,按照規矩,你就得一遍又一遍的引咎辭職,先不說皇帝煩不煩你,你自己都能煩死。
那沒有專車也沒有公車的官員怎麽辦呢?涼拌呗,不怕累的你就自己坐11路上下班,怕累的你就自己買匹馬騎着,或者像洪濤和羅有德一樣,去租一匹馬騎,有點像出租車或者租車。要是你買不起馬也租不起咋辦?其實這種情況很少,因爲宋代的官員是出了名的高薪養廉,工資很高,隻要家裏沒有太大負擔,一般都能過上中産積極的生活。
而且朝廷還會按月按級别發放一種叫做馬刍粟的補貼,就是專門讓你買馬、租馬用的。後世的中國也在公車改革,去掉大部分公車、專車,改用燃油補貼發放給公務員,這就是馬刍粟。這種制度并不是後世新創的,沒那麽高明,這套東西宋朝都玩爛了。這麽說吧,不管是公車、專車,還是燃油補貼,如果沒有一個禦史台類似的機構,怎麽改也是瞎扯淡,說不定更害人。
這個馬刍粟有多少呢?它不是固定的數額,而是根據你的官階來發放的。文官自六品以上就有,最多的可以養二十匹馬,最低的可以養一匹馬,具體額度羅有德也不清楚,他沒當過官。不過這些規定隻限于文官,武官不在這個規定之列,每個夠品級的武官,都有官馬三匹以上,全部國家供養,不光免費用,死了老了還給你換新的。
有人可能說了,制度是制度,誰遵守啊。這話有道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向來就是中國官場幾千年來的精髓。不過吧,程度有所不同,按照有曆史記載的情況來看,宋朝這個制度執行得還是不錯的。比如說王安石是宰相吧,他退休之後也把專車和司機都交還給朝廷了,自己買了一頭小驢代步。如果說王安石是故意作秀或者特例的話,劉貢父時任館閣校勘,相對于宋朝最牛X的學術機構,有點社科院院士的意思了,照樣沒有專車,連公車都沒有,自己掏錢買了一匹母馬代步。劉貢父大家可能不熟悉,但資治通鑒這套書應該知道,司馬光修纂資治通鑒的時候,就是劉貢父的助手,沒錯,劉貢父在學術上比司馬光高明。
“唉……經是好經,念經的和尚也對,可惜念的不是時候啊,當老虎要咬你的時候,光念經沒毛用。”洪濤聽了羅有德這番介紹,很佩服宋朝人能琢磨出這麽高明的方式來降低國家機構的辦公成本,還能執行得比較徹底。可惜他們在某些方面的能力卻太弱了,這是文人的天生缺陷,沒有足夠的血性,太理性,凡事兒都打算講道理、講邏輯,殊不知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是沒理可講的。誰狠、誰膽子大、誰豁的出去,誰就是勝利者,比如戰争!
“官人!官人!去我家吃酒可好?”由于從碼頭去城門的道路上人比較多,騎馬還沒有走着快呢,剛穿過一大片賣海鮮水産的市場,眼看離城門不遠了,突然從旁邊竄出一個花枝招展的小娘子,一把拉住了洪濤的馬缰繩,就要往路邊的院子裏拽。
“咄!大膽!放開手,也不看看是誰家的人在,休要啰嗦,小心我拉你去見官!”洪濤還沒看清這個小娘子的長相呢,羅有德就一鞭子抽了過來,同時大聲呵斥着,看樣子他認識這個小娘子。
“羅經濟,小子的人眼睛沒看清楚,也不用拿鞭子抽人吧?你看看他手上都挂了傷,還怎麽找活計啊!”本來洪濤還想勸勸羅有德,别和女人一般見識,更别動手,有話好好說嘛。沒想到他還沒張嘴呢,路邊又竄出來兩個男人,好好的衣服不好好穿,非把衣襟扯松,露出胸前一個黑乎乎的老虎頭,雙臂一抱,就擋在了洪濤的馬前面。
“呵呵……有點意思啊,合算這個年頭也有碰瓷的,羅兄,你别管,我來對付。”如果這兩個男人不出來,洪濤還要怪羅有德出手太重,他們倆一露面,洪濤立馬就明白了,這不是偶然是必然,他們就是吃這碗飯的。可能是上輩子在監獄裏待了一段時間,洪濤對這些吃偏門的人并不怕,也不讨厭,反倒有點老朋友見面的興奮感。一邊伸手制止了羅有德,一邊翻身下了馬。(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