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捕鲸的船長隻需要拿到中部海域的海圖就夠了;負責抓捕奴隸的船長必須給他們提供不同國家、港口附近的海圖,負責和西瑁洲之間運輸的也得有一份海圖;以後還得有運送貨物、巡邏的船長,他們照樣要獲得相應的海圖。雖然每份隻需要謄寫出來一份兒,但這個工作量也是很大的,不光要按照比例仔細描畫,還得考慮得更全面。
其次就是新船的建造進度,這艘30米長的大帆船已經超過了洪濤的知識儲備。如果說以前那兩艘17米長帆船的建造工作他還能勉強做到心中有譜,那這艘長了一倍的新船他也是摸着石頭過河,一邊設計一邊挑毛病一邊修改,最終造出來到底能不能符合設計初衷,他也不知道。畢竟在後世裏很少有人會建造這麽大的純木制風帆戰艦,很多資料洪濤隻是在書上見過,并沒見過實物,更沒親手實踐過。
新船的船型和掠食者号、捕鲸者号相比,有了很大的變化。它不再是純V型船底,而是變成了另一種變形,上窄下寬的U型船底。這種形狀穩定性更好,裝載量也更大,不過相應的,它的吃水也更深,完全變成了深海戰艦,再也不能随随便便的順着海岸溜達了,一個不小心就得觸礁或者擱淺。
它的靈感來自于19世紀的歐洲風帆戰艦,洪濤覺得它是最合理、最實用的、最保險。這和什麽國家民族自尊心無關,科學就是科學,科學是不分國界的。不可能說經過了幾百年完善、實踐的歐洲風帆戰艦,就是比不上中國古代的帆船技術,原因隻是因爲自己是中國人,這是純粹的唯心主義。
中國帆船的技術有沒有先進的技術?這個問題要劃出一個明确的時代來讨論,否則就沒有任何意義。如果放在16世紀之前,中國帆船确實有其獨特、先進的地方。但是放到16世紀之後,就基本沒什麽參考價值了,尤其是做爲戰船的參考,可以說一無是處。
這不是故意貶低,而是可觀的評價。原因很簡單,中國在元代、明代、清代都不是一個航海國家,這些朝代對航海全是可有可無的态度,甚至很抵觸海洋。在這種心态之下,别說遠洋戰艦了,就算是民用船隻也不會有什麽發展的。可是世界并沒有等中國,歐洲國家一直都在和大海較勁兒,甚至把大海看得比陸地還重要。經過了無數次大海戰,總結出來的經驗也就體現在了他們的艦船制造技術上。
洪濤最終想要的是戰艦,能夠跨洋作戰的大型戰艦,他唯一也是必須參考借鑒的隻有歐洲風帆戰艦,别無可選。其實洪濤也不是從開頭就這樣想的,他也有一點民族怨念,于是腦補了一下,既然船型要借鑒歐洲人的,那能不能把船帆換成中國特有的硬帆呢。這也不是憑空妄想,他在後世的北美海域就見過挂着現代化硬帆的帆船,性能也非常不錯,甚至比軟帆還靈活。不過他忘了其中一個關鍵問題,那些現代化硬帆不光材料是現代化的,就連操作也是通過電腦和機電系統完成,沒有這些高科技技術的輔助,現代化硬帆能不能造出來,都是個問題。
這個建議首先就被溫老大和溫老二舉雙手雙腳支持,因爲他們更熟悉硬帆,于是大家忙活了五天,用鲸魚皮和鲸須做出了一面小型硬帆,裝在了掠食者号上進行了幾天海試,結果讓洪濤非常滿意。用硬帆代替了原來的主帆之後,掠食者号的航速提高了2節,操作難度還降低了不少,而且硬主帆也可以配合軟三角帆和球帆一起用,在沒有增加太多重量的情況下,這種硬帆和軟帆聯合的帆具,讓掠食者号變得更靈活、更快捷、更便于操作了。如果洪濤想,他甚至可以一個人駕駛着這艘17米長的帆船出航,它的性能已經快趕上後世那種利用電力驅動升降帆的玻璃鋼巡航帆船了。
對于這個試驗結果洪濤非常非常得意,或者說他很自豪。硬帆優于軟帆,從某種意義上就說明了中國人還是很聰明的嘛,咱哥們就不用你們西方人的軟帆,你能怎麽滴吧!
可是吧,科學就是科學,西方人在很早就了解中國硬帆了,爲啥他們都不用呢?難道說他們也和洪濤一樣,是個民族主義者嗎?不是,就算有,也不會全歐洲都是。其實歐洲人是很謙虛的,他們連世仇阿拉伯人的技術都願意去主動學習,甚至偷學,沒有理由如此抵觸遠在東方、和他們毫無沖突的中國技術。之所以不學,肯定是有原因的,這個原因是技術層面上的,和意識形态、民族無關。
事實給了洪濤一個大嘴巴,當更大、更高的硬帆挂上了新船的桅杆之後,他還沒升帆出航呢,就有點傻眼了。這面帆有點沉!它的重量是900多宋斤,換算成公制的話有一噸多了。爲啥這麽重?因爲硬帆上面和雨傘一樣,是要有帆撐固定的。十米寬、二十多米高的硬帆再用鲸須當帆撐顯然不成,甚至連竹子都撐不住,隻能用木料,太細了還不成,再加上魚皮、繩索、滑輪組,就這更重了。
如果光是重點,洪濤也就忍了,但這面帆挂上之後,新船的速度隻能達到3節多點,把副桅杆上也挂一面15米高的副帆之後,航速依舊超不過5節,再升起前三角帆和球帆,滿側風的情況下也就7節多點。
“哎……不實踐就沒有發言權啊,卡爾,風速多少?”洪濤站在新船的後艏樓上,看着這兩面精工細作得和工藝品一樣的大帆,無奈的搖了搖頭。向卡爾詢問風速隻是一種心理安慰,就算不問,也不看桅杆頂上的風速計,光憑臉上的感覺,此時的大概風速他照樣能大概判斷出來。
“4級左右,大人。”卡爾自打一上船,就看出洪濤不太高興了,爲什麽他也明白。與掠食者号、捕鲸者号相比,這艘新船高大威武,但太慢了,連他都不滿意,洪濤能滿意才怪了。
“嘿!快躲開!躲開!快啊……跳海!”突然,洪濤瞪着小眼睛沖着甲闆上那些正在操作風帆的水手喊了起來,真是聲嘶力竭,一邊喊還一邊跳着揮舞雙手。
“咔嚓……咣當……啊……”卡爾還沒搞明白洪濤犯了什麽病,隻覺得頭頂一陣烏雲壓了下來。随着一陣刺耳的撕裂聲,主桅從中下部斷了,二十多米高、大腿粗細的木杆斜着拍向了船頭,兩名還沒聽清楚洪濤在喊什麽的水手瞬間就被桅杆帶着帆砸倒,整個甲闆上繩索亂飛,很多水手都跳入了海中,用兩個字兒形容船上的情形,就是悲慘!
一死一傷,這就是洪濤的野望!不尊重科學一般都是這個後果!死的人還是翁家唯一一個小孫子。雖然翁家人沒有指責洪濤一句,也沒用仇恨的眼光看他,隻是哭泣着把那個剛剛17歲的屍體埋在了東邊的小山坡上,但洪濤還是覺得她們的哭聲就像是對自己的審判。如果是在戰争裏有人死了,哪怕是泊蛟戰死,他也不會這麽内疚。
“伢子,這不怪你,每年疍家人都要死,如果不是有了你,他說不定早就死了。”榮老頭還是那麽沉靜,說出來的話一點感情色彩都不帶,他不光是和洪濤這麽說,和翁家那些孤兒寡母也是這麽說的。
“這不一樣啊……晚上我去給翁婆婆一家道歉……溫伯,拆船!”洪濤都沒好意思去翁家參加葬禮,一個活蹦亂跳的小夥子就這麽沒了,原因就是自己想試試……
“啊!拆、拆船!不能啊,大人!這不是船的錯,它是艘好船啊!我去給翁家磕頭!我把我孫子過繼給翁家!不能拆船啊!”溫老二一聽洪濤說要拆船,以爲洪濤把怒火都撒在這艘船上了呢,對于一個大半輩子都沒造過大船的船匠來講,這艘船比他孫子還親呢,五十歲的人了,一頭就跪在地上,抱着洪濤的腿不讓他動。
“嗨!不是全拆,是改造!用不了硬帆就得用軟帆,咱得重新換桅杆,還得在船頭加一根斜桅!”洪濤揪住溫老二的脖領子,一把把他提了起來,讓這麽大年紀的人給自己下跪,這不是折壽嘛,自己還想多活幾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