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還回來嗎?”等兩艘帆船駛出了金河口,消失在衆人視線外時,慈禧突然冒了出來,湊在齊祖身邊,小聲的詢問着。
“廢話!你盼着他不回來!”齊祖是這個營地裏除洪濤之外和慈禧接觸最多的人,有時候都會忘了他的奴隸身份,但這時候齊祖沒給慈禧好臉色,厲聲呵斥着。
“不是!不是!大人的船上還有我的兒子……我、我是怕那些懶家夥有什麽想法!”慈禧渾身一哆嗦,趕緊和齊祖解釋自己多嘴的原因。
“看什麽看!别以爲大人走了你們就能偷懶了,他是去抓新奴隸回來,到時候人多了,誰不幹活誰就沒飯吃!快上船,開工啦,今天的工作量加一半兒!”看到碼頭上這十個人臉色都不太好看,慈禧覺得自己還得表現表現,于是揮舞着鞭子就沖向了正在集合準備上工的奴隸隊伍,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抽,愛誰誰啊,這是他的權利。
“如果濤伢子回不來,他們咋弄?”黃海看着慈禧賣力的表演,無奈的扭頭看了看榮老頭。
“規矩都定下來了,回得來回不來也是這個規矩,誰也變不了!我現在明白濤伢子當初爲啥要弄這個董事會了,也明白他原先和我說的那些話了,他還真是不想當皇帝啊……但世上會有這種事兒嗎?”榮老頭一直都在望着河口的方向,就好像他還能看到那兩艘帆船一樣。對于身後發生的事情,不用回頭就明白,不過他此時并沒在考慮奴隸的問題,自打洪濤離開這座碼頭,老頭突然好像明白了什麽,但又不是太清晰。
就在洪濤帶着兩艘帆船遠航的第二天,在泉州城最熱鬧的商業街上,一家名爲寰球宇宙開發有限公司泉州分店的店鋪在一片爆竹聲中開業了。羅大财和羅有德正站在門口迎接前來捧場的賓客,這些人裏多爲讀書人,其中還有幾位是泉州當地官員的家人。這家小店雖然剛剛開業,但它的名聲卻已經在外了,尤其是在兩廣、福建地區。
洪氏寰球香油、洪氏寰球肥皂、洪氏寰球香油蠟和洪氏寰球軟骨皮傘,都已經成爲了讀書人、官府、富商、大酒樓的标配了,如果誰還點着原來那種嗆鼻子的燈油、誰還沒用那種帶着淡淡味道的肥皂洗過澡、誰家過年過節的時候不在供案上擺幾支小臂粗的雕花香油蠟,那他就不配稱爲大宋的中産階級和知識分子,身份檔次隻需要聞一聞你身上的味道便知。
至于這個洪氏是誰,沒人知道,寰球公司的老闆姓羅,名有德,肯定不是洪氏,但這不影響人們對寰球公司商品的好評。自從捕鲸者号下水以來,鲸油的供應更加穩定且量足,光靠瓊州和廣州的店鋪已經不足以擴大銷售量了。但是批發的事情羅有德還不太有底,于是他就打算多開幾家店鋪,以此來擴大銷量,泉州這家店就是其中之一。等過了正月,福州和溫州的店鋪也将開業,到時候他就有五家店鋪了,再積攢積攢力量,他還打算把店鋪開到南宋的都城臨安去。
現在他明白洪濤爲什麽說要送他一個大富貴了,燈油、香皂、蠟燭這幾樣東西雖然看着不起眼,但銷量真是很大啊。這還是按照洪濤的意思專門走高端路線,如果把鲸油的價格降一降,光是在瓊州和廣州就能賣出比現在多好幾倍的銷量去。這也是羅有德從心裏佩服洪濤的地方,同樣的貨物,隻是定價問題,就能賺到更多的錢,還不用多出力,隻要店鋪裏有貨,沒有一天會滞銷,也沒有一天會脫銷,總是那麽平穩,平穩得讓人舒服無比。
“舅父,我打算過節回家時,就把商号重新交還給阿爺了,誰愛去打理誰就去,與其冒着危險去南番販貨,還真不如咱們這個公司安穩,您說呢?”看着新店裏絡繹不絕的客人,羅有德有點躊躇滿志的感覺。他已經有幾個月沒下過海,商号裏的生意也不太在意了,并且也不打算再繼續幫家族經營下去。人的精力畢竟是有限的,顧了一邊就顧不上另一邊,他要把自己有限的精力全用到寰球公司裏去。雖然這個公司他隻占三成股份,但就這三成股份已經超過了他家族裏的商号收益。
“萬一他以後不與你合作了呢?我們的貨源都在他手裏攥着。”羅大财老和洪濤見面,難免受影響,嘴裏也不時的蹦出幾個跨時代的名詞來。
“阿舅啊,此言詫異!我曾經和他聊過這個問題,他給我的回答非常确切。他說隻要我們之間的利益不發生沖突,那就沒必要去更換合作夥伴。而且他說過,他不是一個經紀人,也不喜歡經商,制造這些東西出來,隻是爲了獲得更多的金錢,然後去造一艘大海船,去更遠的地方看看。我覺得他不是在騙我,他确實不是一個經紀人,對生意上的事情非常不耐煩,和他相比,他那個丈人倒更像一個經濟。其實我也想和他一起上船去看看,看看他說的那些國家是否真的存在。到時候您别勸我,這裏都交給您和阿文吧,他在瓊州幹得不錯。”羅有德對洪濤沒有什麽成見,相反他已經被洪濤的某些思想給影響了,或者說他壓根就是和洪濤類似的人,好奇心太重且喜歡冒險。
“……”羅大财還想去勸勸自己這個外甥,可是還沒等他開口,就從街角轉出來一群女人,說說笑笑的來到了店鋪前,看準了招牌之後就一頭鑽了進去,看來她們是專程來這裏的。羅有德估計是認識其中的某個或某幾個小娘子,扔下羅大财就迎了上去,身份瞬間就變成了導購,不住口介紹起店中的貨物。燈油和肥皂沒什麽可說的,但那些蠟燭和雨傘就有講究了,它們全都出自不同的匠人,不管是雕刻還是繪畫都有不同之處,新店的夥計還不太熟悉,他這個當老闆的就得頂上去。
而在更遠的北方,一個戴着氈帽、穿着皮袍的粗壯男人正坐在氈帳裏注視着地圖上黃河南邊那一片富饒的土地,他叫孛兒隻斤.窩闊台,成吉思汗的三兒子。今年夏天他剛剛在忽裏台大會上被擁戴爲蒙古帝國大汗,此時正躊躇滿志的算計着如何秉承他父親成吉思汗的遺志,滅掉世仇金國,然後再奪取更加富饒的南宋。他所依仗的就是蒙古各個部落裏那些馬上如風、如履平地的蒙古牧人,有他們在,全世界都将爲之顫抖。
與此同時,兩艘一模一樣的帆船,挂着同樣的風帆,以一樣的速度正行駛在浩瀚的南海海面上。領頭的船上站着一個大個子男人,赤腳、赤身,隻穿着一條長及膝蓋的短褲,一頭短發和後背上一隻五彩斑斓的老鼠腦袋乃是他的标志。雖然船速很快,海浪不時的把船體托起又放下,但他的雙腳還是牢牢的釘在甲闆上,手裏舉着一個扇面似的東西,沖着正午的太陽不住觀察,隔一會就會向身旁的兩個半大小子交代幾句,然後讓他們記錄在本子上。
這兩個人一個生長于綠色的大草原,天蒼蒼野茫茫;一個奮鬥在藍色的大海,一望無際無邊無涯;一個是世界上最大帝國的大汗,一個是呂宋島北部幾百人部落的首領,中間還隔着上萬裏陸地和海洋,從概率上講,這輩子恐怕沒有什麽交集可言,相差太遠了。可是因爲一個名爲南宋的國家、一個名爲漢人的民族,他們倆所代表的族群注定要碰上一碰的,隻是窩闊台汗并不知道在他想像不到的南邊大海中還有這麽一個人在等着他,而這個人卻已經知道了。
如果天上那位不是睜眼瞎,它就會看到,曆史這輛車轍的前方趴着一隻不起眼的小爬蟲,正沖着滾滾而來的車輪破口大罵。是被車輪碾死還是把車輪颠起來,全看他到底有多能折騰了,别看哥們小,渾身就是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