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兒洪濤必須參與,他倒不是看中能捕回來多少魚,有了先進的捕魚工具,合作社的疍家人一年一次大海都不趕,照樣能天天吃大米飯。他看中的是疍家人對趕大海的重視,如果能在趕大海的時候出彩兒,自己就是疍家人裏的英雄,你說啥人家都信,否則你再有本事,也成爲不了疍家人裏的話事人。洪濤既然想把疍家人當成自己發展的第一個台階,那成爲疍家話事人就是最好的捷徑,通往這個位置上的唯一一條通道,就是趕大海。
“蛟鲨算不算?”爲了讓自己在趕大海的過程中出彩兒,洪濤可算是挖空了心思。但是想來想去,唯一有機會讓他成爲捕獲最多漁獲的方式就是接着去殺鲨魚了。
疍家人趕的漁汛洪濤打聽過了,是沙丁魚群。這種魚一來就是上百萬條,個頭一尺長左右,還是上層魚,滾鈎和地籠對它們基本沒用。讓自己去撒網肯定玩不過經驗豐富的疍家人,現學也來不及了,想玩拖網又沒那個工具。别看他對釣魚很精通,對捕魚卻并不拿手,就算給他兩條現代的拖網船,他也不一定知道該在什麽時候下網合适。
“你又要去殺蛟鲨?它們會聽你的,去哪兒找?”黃海聽了洪濤的問題,馬上不淡定了。上次和蛟鲨搏殺,是碰巧趕上迫不得已,那東西來無影去無蹤,除非洪濤真是龍王的兒子,否則他怎麽會想殺就能殺呢?
“我有辦法讓它們出來,不見得管用,但我想試試,殺了蛟鲨算不算數?”洪濤沒去管黃海狐疑的眼神,什麽龍子太郎的傳言他也知道了,并不故意去解釋,裝神弄鬼是他的長項,這個傳說對他也沒什麽害處。太郎就太郎吧,隻要别突然蹦出一個哪吒來把自己抽筋扒皮就成。
“算是算……你可都和阿珠訂婚了……”黃海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吧嗒了半天嘴,終于想出一個說辭,但願阿珠可以拖住洪濤,讓他别去冒險。
“阿珠和我一起去,我們是夫妻了,不管是享福還是受罪都要一起,是不是阿珠?”洪濤早就和阿珠說好了,這個女孩子自從和自己訂了婚,就一門心思撲在自己身上了,連她阿爺的話都敢不聽。用她的話說,她已經是洪家的媳婦了,阿爺管不了她。
“嗯,我和他一起去!”阿珠比洪濤還興奮,她骨子裏就流着疍家人的純正血脈,隻可惜托生了一個女兒身。
“我讓黃浪跟着你們……”黃海徹底沒招兒了,洪濤雖然說是疍家人,可誰也沒把他真的當過疍家人看待,總想是一個來自遠方的貴客,和他講什麽疍家規矩一般也沒用。
“不用,我們夫婦倆自己就可以,免得别人不服氣!”洪濤把黃海最後一點好意也拒絕了,黃浪不會駕新帆船,殺鲨魚他又不熟悉,去了也幫不上什麽大忙。
農曆九月十五,振州港外突然變得和往常不一樣了,無數艘疍家人的小木船挂着各種各樣的補丁帆,好像突然從海底冒上來一樣,雲集在港口之外,隻留出了一條航道。天擦黑的時候,又有大批的連排船趕到了,整個振州港外成了星海,每艘連排船上都會挂出一盞小燈籠,這個燈籠将會一直點到第二天天亮。
一年兩次的疍家人趕大海日子就要到了,面對未知的命運,每個疍家男人都把家裏最後一點錢拿出來,去岸上買來最次的米酒,和家族的人聚到一起,借着船頭的燈光豪飲,通宵不止。振州港的宋人對疍家人這種大排場到沒什麽過度反應,估計早已經習慣了,除了港口的海巡營裏派出了幾艘車船在航道上來回巡邏之外,一切照舊。倒是很多頭一次見到如此盛況的外地海商忍不住好奇心,紛紛劃着小船出港,想到疍家人的連排船附近看個究竟,結果都被海巡營的車船攔了回去。
這個時候的疍家人是最兇狠的,連自己還有沒有命回來的人,一旦惹怒了就是連鎖反應,曆史上不是沒出過這種事兒,所以海巡營的車船把試圖靠近連排船的船隻都驅趕開了,任何人不能靠近。反正每年疍家人隻折騰兩天晚上,即便疍家人是大宋朝最低賤的族群,宋人也願意給他們兩天相對自由的空間。
洪濤是不敢再去和别人拼酒了,他打算把酒戒了,這玩意太耽誤事兒,自己還要借機當疍家人的英雄呢,怎能貪杯誤事?他把泊珠送回泊家的連排船之後,就帶着卡爾在自己剛剛修好的新帆船上開始了例行檢查。船舵、船帆、纜繩、帆索、淡水、食物、魚叉、備用器材一件一件的翻騰出來,再收拾好放回去。一直折騰到半夜,這才鑽進船艙睡下。
新帆船比疍家小木船大一米多,中後部有一個小船艙,封閉式的,裏面吊着兩張吊床,這就是洪濤的卧室,三個人輪流駕船,輪流休息。在建造這艘船的時候,洪濤本來想弄個更大的船艙,可惜它的主體結構中有幾個隔斷闆形成的隔水艙設計。這玩意安全到是安全了,但是把船艙裏的可利用空間分隔得七零八落,很不經濟。
寅時剛過,本來就沒平靜的振州港外又重新喧鬧了起來,每家即将要有人去趕大海的疍家人都在船頭上擺上了簡陋的祭祀品,插上香火。女人全部躲在船篷裏,男人則按照輩份跪在船頭上向龍王和媽祖叩拜,祈禱自己家人能風平浪順,滿載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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