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婉搖搖頭,輕輕歎道:“随你,你愛怎麽想怎麽想吧!我要回去了!”
她真是不明白顧芳姿爲何定要如此偏執,她是從小長在時家的嫡親親人,王氏和時鳳舉都對她不錯,她想要嫁人,什麽樣的好人家嫁不了?将來時家必定也會爲她撐腰,這一輩子,她根本無需憂愁。她真不明白,她爲何定要同自己死磕!
分明是她不對在前,卻說得如此深仇大恨,倒像自己欠了她的似的。跟這種人,根本沒什麽可講。
“給我站住!”顧芳姿冷冷一笑,氣勢逼人的攔住了她,蛇一樣冰冷陰毒的目光肆無忌憚的盯着桑婉。
“你想幹什麽?”桑婉的心蓦地一緊。她這時候才發現,今日的顧芳姿跟往常有點不一樣。以往她再怎麽恨自己,在面對自己的時候臉上總是帶着淺淺的笑意一副矜持雍容的神情,像今天這樣的毫無顧忌的彰顯着陰冷惡毒,她從來沒有見過。
“想幹什麽?”顧芳姿咯咯的嬌笑起來,“我就知道今天你們肯定會來這廟中,我好不容易等到了今天,你說我想幹什麽!桑婉,隻要你死了,一切仍舊是我的,大表哥也會回到我的身邊!時間可以改變一切!桑婉,我要你的命!”
“铮!”的一聲,顧芳姿從懷中拔出一把雪亮的匕首,握在她那指甲上塗着鮮紅丹蔻的手中,緊緊的攥着揚起,逼近桑婉。
“你、你、”桑婉雙腳一軟,下意識後退,一手下意識撫在自己小腹處。她沒有想到,顧芳姿竟大膽如此,她竟然随身帶了匕首,竟會想親自要了自己的命。
顧芳姿見她躲閃哈哈的大笑起來,嘲諷道:“桑婉,沒想到吧,你也有今天!真好啊,還是這麽來得更直截了當一點!隻要你死了,一切都結束了!”
“鳳舉不會放過你的!你以爲殺了我就能全身而退嗎!”桑婉心怦怦劇跳,幾乎要跳出嗓子眼。
“住口!”顧芳姿惡狠狠道:“大表哥的名字不是你叫的!鳳舉,鳳舉他是我的鳳舉,是我的!”她柳眉一挑,發了狂一般猛的朝桑婉刺了過去。
桑婉尖叫一聲慌忙閃避。顧芳姿因氣極怒極手微微有些顫抖,準頭拿捏不住,險險的讓桑婉避了過去。她更加憤怒,尖聲的喝罵着瘋狂的揮舞着手中的匕首朝桑婉劈頭蓋臉的刺去。桑婉大驚,狼狽不已的閃避,手臂上一陣刺痛,被劃破了一道口子,鮮紅的鮮血滲出,瞬間染紅了袖子。
顧芳姿得意的大笑起來,咬牙切齒道:“桑婉,你受死吧!”
桑婉腳下一個踉跄跌倒在地,顧芳姿猛的朝她刺去,她狼狽的偏身一滾,钗環零落,又是險險避過,雪亮的鋒芒閃耀着撲面而來,桑婉手忙腳亂一閉一伸手,恰好抓住了顧芳姿握着匕首的手腕,她心中一喜,忙死死的握着她的手腕,同她博弈着。
顧芳姿大怒,大聲喝罵起來,怒目相向,咬着牙用力的将匕首朝桑婉的方向掰過去。桑婉驚得臉色發白,卻哪裏肯束手就縛,亦咬着牙拼命的推開那匕首。
兩人在地上扭打翻滾着,一段枯枝恰好從樹上墜下來,恰恰打在顧芳姿的頭上,她一怔失力,桑婉收力不及那匕首猛的反轉過去,“噗”的一聲狠狠的刺進了顧芳姿的胸膛中。
時間仿佛在這一刹那停止,兩個人都愣住了。
顧芳姿睜着一雙大大的杏眼,死死的瞪着桑婉,眼底充滿不甘、不忿、不敢置信。她渾身一僵,慢慢的低頭,看那匕首就這麽插在自己的胸口,鮮血汩汩的流出,瞬間染紅了胸襟一大片。她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但她的眼睛告訴她她看到的一切就是真的!
劇烈的疼痛襲來,顧芳姿喉嚨裏拉風箱般嗬嗬呻吟了幾分,眼睛猛地一翻一閉,身子軟軟的跌了下去,毫無生氣的伏在地上,鮮血,從她的胸口處泉水般的湧出來,霎時地上便鮮紅一片。
桑婉尖叫一聲慌忙縮手坐了起來,她喘息片刻定了定神,顫抖着伸出一指在顧芳姿的鼻口處試了試,一點兒呼吸也沒有了!桑婉驚叫後退,抱成一團渾身顫抖個不住,手腳酸軟冰涼,一動也動不了。
她心裏來來回回隻有一個念頭在回旋:我殺了人了!我殺了人了!我竟然殺了人了……
“不、不!”桑婉的目光因驚懼而有些渙散,驚叫着拼命向後挪着身子後退着,急得眼淚簌簌而下。
“大奶奶!原來您在這兒呢!”杏枝等和廟中女尼趕了過來笑着說道,看清楚她狼狽而驚懼、瑟瑟發抖的模樣杏枝吃了一驚,忙飛奔上前扶她:“大奶奶,您怎麽了!”
“啊!死人了!死人了!好多血,好多血呀!”一名女尼突然指着顧芳姿尖叫起來。
杏枝等朝地上那女子望去,那一灘鮮血觸目驚心,令人膽顫,不由得一個個都白了臉驚叫起來……
青州衙門的監獄中,桑婉靜靜的抱膝坐在牆邊的床上。
好在時家家大業大,同洪知州關系也向來好,又有時三老爺和桑于飛兩人的關系,桑婉雖收押在監,卻沒有受到什麽刁難虐待。牢房也是單獨一間,地上收拾得很幹淨,床褥等皆是嶄新的,桌子上還點着燈、焚着香。
可饒是如此,監獄到底是監獄,這兒的陰暗潮濕、氣味渾濁難聞卻是誰也沒法改變的。更何況桑婉今日才剛剛受了一場極大的刺激和驚吓,還差點兒動了胎氣,好不容易平靜了下來,就被送到了這兒。
她呆呆的抱膝坐在床上一角,頭埋在膝蓋中,臉色發白,身子輕顫,咬着發白的唇,回想起上午那可怕的一幕,仍舊覺得膽顫心驚恍若夢中,腦子裏更是一片空白。
她居然殺人了!顧芳姿,居然死在了她的手裏!
沉悶而單調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桑婉渾然不覺,仍舊呆呆怔怔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直到那牢房上的鐵鎖哐啷哐啷的響起來,她才輕輕擡起頭朝那邊看過去。
她的眼睛驟然一亮,哭叫道:“鳳舉、鳳舉!”不顧一切的跌跌撞撞奔過去。
“婉娘!”時鳳舉進來連忙一把抱住她。
“鳳舉!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沒有想殺她,我沒有……”桑婉緊緊的抱着時鳳舉,用盡自己最大的力氣緊緊的抱着他,仿佛抱着救命稻草、最後的依靠,仿佛她一松手他就會消失不見。淚水簌簌而下,她哭得聲咽氣堵,語無倫次,緊緊的抱着她不肯松開一分一毫。
“我知道,我知道!”時鳳舉見她驚吓狼狽成這樣心如刀絞,輕輕拍拂着她的背後柔聲安慰道:“婉娘别哭,我知道,我都知道!快别哭了,來,咱們坐下好好說話!”
時鳳舉欲拉開她,桑婉卻更緊的抱住他:“不要!不要丢下我,鳳舉,不要!”
“我怎會丢下你!”時鳳舉一歎,強行将她的手掰開,将她冰涼的手握在掌中,放在唇邊憐愛親吻,“婉娘,你别這樣,你肚子裏還有孩子呢!你這樣總是哭,會傷到孩子的!你是我的妻,我怎麽會丢下你呢!我會救你出去的,放心!”
“孩子?”桑婉一怔微微變色,慌忙收住了淚,癡癡望着他道:“真的?你真的會救我出去嗎?”
“當然!不管付出什麽代價,我都會救你出去!婉娘,我不會抛下你不管。”時鳳舉見她情緒稍稍穩定下來心中一松,攬着她過去在床沿坐下,勉強微笑道:“婉娘,别怕!”
桑婉呆呆的望着他,忽然又流淚道:“我,我出不去了!鳳舉,真的是我殺了她,她,她真的死在我的手裏……”
“婉娘!”時鳳舉輕輕掩住她的嘴,柔聲問道:“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你跟我說說。婉娘,剛才那句話,再也不許提起,知道嗎?”
“你不怪我?”桑婉有些迷惑望着他。
時鳳舉苦笑歎道:“婉娘,你是什麽人難道我還會不清楚嗎?你怎麽會殺她呢?”況且,今日是觀音娘娘誕辰,桑婉是去廟裏進香,爲自己和腹中孩兒祈福,即便退一萬步說她有這個想法,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今天動手。這一點,時鳳舉心知肚明。反倒是顧芳姿——
“鳳舉!謝謝你,謝謝你信我!”桑婉忍不住又嗚嗚咽咽的流下淚來,心中酸酸澀澀。
“别哭了!”時鳳舉爲她拭去淚水,在她臉頰上輕輕吻了吻,擁着她柔聲道:“你快告訴我,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桑婉鼻音濃濃的“嗯”了一聲,便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向時鳳舉說了一遍。
“我沒有想到她會那麽瘋狂,我真的沒有想過要她的命!可是,可是——可是她到底是死在我的手裏!鳳舉,我,我——”
“婉娘你沒有錯,”時鳳舉聽畢亦唏噓歎氣不已,“這是她咎由自取、自作自受,不是婉娘你的錯,婉娘,别把這事兒往自己身上扯,知道了嗎?還有,這事兒别說了,跟誰都不要說。你要記住,是她自己誤殺了自己,不是你殺了她。婉娘,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