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會小心的!多謝妹妹!”桑婉勉強笑着行禮答應,心中微微的有些失望。這種話也就是顧芳姿敢這麽說罷了,若反過來是她說這番話,隻怕婆婆早已翻臉露出不高興了。
“那事不宜遲我這就去了!妹妹,娘這裏便有勞你了!”桑婉又道。
“姐姐放心!我會照顧好姨媽的!”
桑婉點點頭,向王氏和老師太施禮拜别而去。
“大奶奶真是孝順呢!”老師太笑道:“表小姐也孝順!”
桑婉回到甯園将此事一說,李嬷嬷、杏枝、柳芽等都吃了一驚。柳芽嘴快連忙便道:“怎的這麽急?大奶奶,這哪裏來得及準備呀!”
李嬷嬷和杏枝亦沉默不語。大奶奶單獨一人出門,又是這麽遠,這可不是什麽小事,事先要安排準備的事項可是不少,這倉促之間說走就走,真正是——
“來回不過幾日罷了,哪裏有這麽多講究!帶幾套換洗衣裳和日常用的梳頭家夥就行,把銀票帶足了,路上自有客棧留宿,别的就不必管了!李嬷嬷,我帶着柳芽一道去,這府上還有勞您和杏枝照看着。您這就幫我尋幾個妥當人吧!也不必太多,兩個媳婦、一個婆子,再要三四個靠得住的家丁就行了!”桑婉說道。
李嬷嬷歎了口氣,點點頭道:“老奴這就去安排!大奶奶一路上多加小心!”這事兒涉及到王氏,李嬷嬷自然不能勸阻桑婉别去,相信這話府中任何一個人都不敢說,大少爺若在的話,最多道是他去,或者二人同去,要說不去,那是不可能的!
桑婉點頭一笑,吩咐柳芽帶小丫鬟去收拾行李,便又交代了杏枝一些話。杏枝一一的答應了。
大半個時辰後,一切收拾妥當,桑婉便提前匆匆用了午飯,之後去正院向王氏辭别,帶着柳芽上了馬車便往泰山去了。
車聲辘辘駛出青州城的那一刹那,桑婉忍不住掀開車簾回頭望了望,心沒來由的有些沉了下去,淡淡的說不清的一股滋味不經意的在心頭漫延開來。
行了三日,這日還在路上,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阻了馬車行駛的速度,偏偏前無村後無店,而看着天色卻已近晚,也隻得繼續往前趕路,隻盼着能在天黑之前找到住宿的地方。
這雨下了小半日才停,黃昏時分,馬車行到一處渡河邊上,桑婉揭起簾子看看那因雨後而顯得渾濁急促的河水,再看看天邊的晚霞,隻得忙命家丁叫住那欲收工回家的艄公,将一行人和馬車渡過去。
可船隻不大,馬車根本駛不進去,那艄公言道白日裏另有專渡車馬的大船,他這個确是不行。
家下衆人一聽就急了,怎能讓大奶奶在這荒郊野地裏過夜?便留了兩名家丁就在車上過一宿看守馬車,桑婉與其餘人等先渡河尋找住處。
商量完畢衆人便忙上船,在這黃昏冷風中往對岸渡去。
衆人任憑怎樣都沒有想到,船行至大河中間拐彎處時,河水驟然湍急,随着幾個巨大的浪頭打來,船身劇烈的搖曳着,那艄公一個不穩驚叫一聲栽到河中,瞬間沒了蹤影。
船隻沒了掌舵之人一時東搖西擺,衆人從未遇到過此等狀況,一時驚慌失措,尖叫惶恐不已。那兩名随行的家丁雖是男子,卻也是旱鴨子,此時居于船上,根本不會劃船,這一葉小船如同風雨中一片樹葉,在河水的沖擊拍打下東一下西一下的搖晃着,如離弦的箭向着下遊跌跌撞撞迅猛而去。随着每一下的搖擺,衆人亦驚恐的尖叫着身不由己随着一會兒被抛到左邊一會兒被抛到右邊,跌跌撞撞成一團,兩下裏力量不平衡,船身晃動的更加厲害和傾斜了!
失了控的船,又是在這雨後河水大漲的河中航行,遲早,這船會毀了……
渡口上的兩名家丁傻眼了,卻隻能站在岸上幹着急,眼睜睜的看着那小船搖搖晃晃的迅速順流而下,不大會功夫就消失在視線中……
“糟了!糟了!這可怎麽辦!”其中一人雙腳一軟跌坐在地上。
另一人的心也怦怦的亂跳着,緊緊的握着手牙齒格格發抖,好容易拉回了一絲清明,吐氣道:“還有什麽說的?趕緊往下遊找去吧!明日再托人趕緊去府上報信!但願菩薩保佑,大奶奶平安無事,否則——”
否則,否則怎樣?二人相視一眼,在對方的眼底均看到了恐懼。
若大奶奶有個三長兩短,他們的下場絕對好不了!
桑婉悠悠醒轉的時候,映入眼簾的首先是一點微微搖曳的暈黃的燈光,看樣子,應該是晚上了。
渾身骨頭酸疼,手臂上、腰間還有火辣辣的疼痛,應該是刮傷擦傷了。身下是柔軟的褥子,身上蓋着薄被,輕軟而暖和,還帶着淡淡的好聞的香味,就像在甯園的家中一般。
桑婉輕輕動了動疲憊不堪的身子,舒服的輕歎了口氣,閉上眼睛繼續睡去。出事前的一幕蓦地在腦海中閃現,她驚叫一聲坐了起來,驚疑不定的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看得出來這應該是船艙中的一個房間,卻是布置得十分講究雅緻,床榻桌案無一不全,小巧玲珑,擺放得體,其上還擺設着一些精緻的金銀玉瓷器,瓶爐鼎盒等物,無一俗物。一應帳幔紗幔她隻需一眼便可看出都是極上乘的東西。
這船的主人應該是一位極富貴之人,想來定是他們救了自己。
意識自身得救,一刹那的驚喜過後,桑婉又更加擔憂驚慌起來,柳芽呢?随行的婆子、媳婦和家丁呢?他們可是同樣也被救了?
“姑娘,你醒了!”桑婉的一聲驚叫驚動了艙外的人,墨綠金線暗紋彈花的簾子輕動,她的眼前出現一位穿着桃紅比甲、白绫裙子的俏麗丫鬟,那丫鬟笑吟吟的瞧了她一眼,沒有進來而是轉身疾步遠去了,桑婉能聽見她一邊走一邊笑着叫道:“夫人、嬷嬷,那位姑娘醒了呢!”
桑婉正張嘴欲叫她都還沒來得及開口,隻得輕歎一聲作罷。
想了想,忙擡手将秀發理了理,想要找身衣裳穿起來,卻發現根本沒有衣裳可穿,隻得将薄被往上拉了拉裹着穿着白綢中衣的身子,坐直了起來。
不一會兒,便聽得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和輕微的說笑聲,随着簾子一動,室内燈光驟然變亮。桑婉下意識閉了眼睛擡手擋住,等她調整過來時,一位穿着華貴的婦人和舉止得體的嬷嬷已經笑吟吟的站在她的床側,兩名丫鬟垂手侍立後方。
這婦人約莫四十出頭的年紀,衣飾華貴,頭上梳着堕倭鬓,鬓上有點翠鑲寶石的鳳首金钗,耳上垂着金鑲珍珠的耳铛,那珠子足有拇指大小,在燈光的掩映下泛着柔和瑩潤的光芒。圓臉,五官柔和,神情溫和,一雙眸子尤爲溫潤,此刻正含笑望着她。
她身旁那嬷嬷亦慈眉善目,穿着墨綠暗花的甯綢對襟褙子、煙色绫裙,梳着扁平鬓,此時正扶着這婦人的胳膊,同她一塊兒含笑看着她。
桑婉總覺得她們的笑容有點兒别有意味,她看不出來有惡意,但是,那好意似乎有點兒太過、太莫名其妙了,令她心中沒來由的竟有些不安。
“是這位夫人救了我嗎?”身上沒穿外裳這般同除了時鳳舉的外人說話,桑婉甚是别扭,下意識拉了拉薄被,向那夫人彎腰點頭施禮道:“多謝夫人相救!婉娘感激不盡!”
“你叫婉娘?果然是個柔婉賢淑的人兒,叫人一見便覺喜歡!”那夫人一雙眼睛笑吟吟的隻管在她身上轉着,而後盯着她的面容出神,似乎怎麽看都看不夠。
“丁嬷嬷你說是不是?這位姑娘可真是個好姑娘啊!”那夫人笑道。
“夫人說的極是!”丁嬷嬷笑道:“老奴也覺得以看這姑娘就覺着親近。”
姑娘?桑婉不禁有些納悶,自己明明落水的時候明明是婦人打扮,怎麽她二人一口一個姑娘?轉瞬她便明白了過來,想來是自己的發髻被水流沖散了,這才叫她們誤會了。
桑婉笑了笑,剛想張嘴表明身份,隻聽見那丁嬷嬷笑問道:“如今已經沒事了,姑娘盡管放心在我們這兒養傷!我們夫人啊最好客了,定不會怠慢了姑娘!對了,不知道姑娘家在哪兒?家中還有些什麽人?這次出門又是做什麽去呢?”
丁嬷嬷一問出來,那婦人不經意便流露出一股迫切和緊張之情,睜着一雙眼睛一眨不眨的瞧着桑婉,等着她的回答,仿佛這事兒對她來說格外重要似的。
桑婉本能的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原本打算說出口的心底那一番話卻是猶豫着該不該說了。
那婦人見她似在冥思,便笑道:“想來你在水中吃了不少苦頭,又受了撞擊,許是傷着腦子了,想不起來也無妨,那便不說吧!等什麽時候想起來再說!”說着又殷殷囑咐了幾句安心養傷、勿要多想之類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