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三夫人見丈夫動了氣,也不敢再說,隻得忍住,心中自然仍舊是不痛快的。
晚飯時候,三房齊聚在王氏那邊用飯,王氏笑着招呼衆人落座,雖臉上仍舊帶着笑,但這笑卻沒有了中午那麽親熱,多帶了幾分客氣。
桑婉這回學乖了,乖乖的站在王氏身旁立規矩,王氏見了便笑道:“你三叔、三嬸也不是外人,有丫頭們伺候就行了,快坐下吧!”
時三老爺和時三夫人也笑着說“不必見外”等語,桑婉笑着告了個罪,方挨着時鳳舉下首坐下。
時三夫人瞧了桑婉一眼不由向王氏笑道:“婉娘真是溫柔賢惠,恭喜大嫂娶了個好媳婦!呵呵,可見咱們老太爺的眼光真是不錯!”
時三夫人這話并無它意完全就是順口稱贊,可王氏從前心裏有鬼,聽了這話面上微僵,勉強笑道:“可不是!婉娘甚合我意,瞧他們小兩口感情也甚好,我這做娘的也就安心,樂得享福了!”
桑婉聽了這話面上微熱,下意識和時鳳舉相視一眼,見時鳳舉漆黑幽深的眸子微微閃亮,仿佛蘊含着炙熱的情愫,正微微笑着看向她,桑婉一慌,差點兒打翻飯碗!
“這是大嫂的福氣!”時三夫人又笑道:“婉娘過門也有大半年了吧?不知可有動靜了不曾?”
動靜?什麽動靜?桑婉一臉的愕然,時鳳舉卻微窘。
王氏不覺朝桑婉的小腹方向望去,心道是啊,三弟妹不說我都快忘了這茬,婉娘進門時候也不短了,鳳舉對她也挺上心的,這也該有動靜了吧?可一想到這話是時三夫人問起的,大有幸災樂禍看笑話的嫌疑,王氏的心裏頓時又不痛快起來了,便“嗨”了一聲,淡淡笑道:“婉娘過門這才半年呢,時間還短的很,哪有這麽快呢!往後日子長着呢,這事有什麽好着急的!”
桑婉這才明白時三夫人說的是什麽,心中一緊,臉上頓時大紅起來,有些尴尬的垂下眼眸。
時三夫人不覺一怔,笑得有些勉強,“大嫂說的也是啊!”她心裏忍不住暗暗氣惱,心道這又是怎麽了?我不過順口問一句、關心一下,你至于不冷不熱的這就給我臉色看?
“哎呀快點兒吃飯吧,别光顧着說話,菜都涼了!”時二夫人笑着打斷道。
衆人一起笑着稱是,相互招呼着舉起筷子吃飯。一大家子已經許久沒聚在一起了,很快氣氛又活絡熱鬧起來。
隻有時二夫人看着大房、三房人丁皆在,眼下又近年關,獨有自己冷冷清清的,兒子還不知道在哪兒流浪呢!更不知是否餓着、凍着、過的好不好!想着想着,她心裏不由沉甸甸起來。
晚飯過後,考慮到時三老爺一家人長途跋涉累壞了,隻在花廳中略坐了坐說了沒多大一會兒話便各自散去。
因時二夫人那一番話,弄得桑婉一顆心七上八下的不自在,她總感覺時鳳舉看向自己的目光越發的幽深捉摸不透,隐含着她不知道也怕知道的情愫。好在,回了甯園他也并沒有說什麽,兩人如往日一樣說了幾句家常話,便洗漱各自睡下。在床上躺下的一刹那,桑婉的心才安定的落了下來。
東和堂二房那邊,時二夫人坐在炕上,想着人家兩房一家團聚、熱熱鬧鬧,越想越想不過,忍不住同心腹林媽媽訴苦說起兒子來,越說越傷心,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你說這孩子怎麽就這麽不聽話呢?這在外頭都兩年了,他就這麽狠心,也不想想我這個當娘的嗎!要是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叫我可怎麽活呀!”時二夫人拭淚道:“隻要他回來,回來就好!我什麽都答應他還不行嗎?他想讓那個女人進門,那就進門好了!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我真是受夠了!”
林媽媽一邊輕輕拍拂她的背後一邊勸道:“夫人您别難過!二少爺向來聰明,不是那等不學無術的,他走的時候帶的銀子也不少,想必在外頭過的還不錯的!您是他的親娘,他怎麽會不挂念您呢!沒準啊過一陣子就回來了呢!您快别傷心了!”
時二夫人哼了一聲道:“要是回來就好了,他說什麽我都答應他!誰敢有意見我就跟誰拼命!唉,外頭再過的不錯,哪兒能跟在家裏相比呢?可憐我兒從小哪兒吃過什麽苦,如今天寒地凍的,還不知怎樣受罪呢!”
說着忍不住又有些生氣起來:“鳳舉一直答應着幫我找他回來,也不知他到底放在心上沒放在心上,這都兩年了一點兒消息也沒有!哼,我倒要懷疑懷疑,他居心何在了!”
“哎喲夫人!”林媽媽吃了一驚,忙勸道:“您可千萬别這麽想!大少爺哪兒是這種人呢?您這話若是叫大少爺知道了他得多難過呀!人海茫茫,這天下這麽大,藏一個人還不容易嗎?老奴想啊,二少爺肯定不會有事的,要真有事,咱們時家到處都有商鋪,即便沒有商鋪也有認識的朋友,若是有事,二少爺不拘讓誰捎句話,不是再便宜不過的事情嘛!”
“這話倒是!”時二夫人心中一時激憤抱怨了時鳳舉兩句,自己心下也覺過意不去,便沒再提那話,隻是歎息自己命苦,心疼兒子在外頭受苦受磨難,林媽媽隻好苦勸不已。
“說來說去這事都是靜怡不好!”時二夫人眸光一凜,傷心之色蓦地變爲一臉恨意,她用力一拍身畔茶幾,恨恨道:“那個不争氣的東西,連自個的相公都籠絡不好,她怎麽當人妻子的!但凡她争點氣、有點用,我的鳳鳴怎麽會離家出走?都是她沒用!”
時二夫人越說越氣,“相公離家未歸,她倒好,不說規規矩矩的留在家中爲相公祈福,侍奉公婆,倒跑回娘家享福去了!明兒一早你給我上她們家去,把她給我接回來!”
“是,夫人!”林媽媽趕忙答應。心道二奶奶這事的确不地道,哪兒有做了人家媳婦往娘家一回好幾個月不回的?
“一早就去,别忘了!說什麽也得把她給我接回來!我這個做婆婆的,得好好教導教導她規矩,省得将來鳳鳴回來了,又讓她給氣跑!我可再經不起折騰了!”時二夫人找到了宣洩的借口,将二奶奶周氏狠狠的罵了一頓,心情這才好了許多,一宿無話不提。
二奶奶的家在霖州府金河縣,雖然與青州隸屬不同的府,但金河縣離青州城卻并不遠,快馬車不過一個半時辰的路程。
林媽媽親自領了這艱巨的任務,東方天際才剛剛露出魚肚白,啓明星還高高的懸挂着,她便裹着厚厚的冬衣、戴着暖帽,帶着四五個丫鬟婆子叫套了馬車往金河縣趕去了。
很快林媽媽一行人就來到了周家,門房一聽說“青州時家”臉色便微微的變了,忙陪笑請她們到起坐房裏烤火吃茶,一邊忙叫人飛報周老爺、周夫人和周少爺等人。
周家雖然比不得時家富貴,在金河縣也是赫赫有名的人家,家中良田隻有六七百畝,但山場卻延綿幾十裏,趕着馬車在他們家山林間行走,沒有一個時辰都出不來!山場大多栽種着桐油樹和茶樹,周家也是赫赫有名的桐油、茶油之家,不光在金河縣,在霖州府和青州都是有名的。
如今,因與時家的姻親關系,周家的桐油和茶油幾乎都供給時家商号,是時家這兩宗商品數一數二的供貨商。因此,他們也擁有與時家平起平坐的資格,根本不懼時家的财勢。
門房忙跟二門處楊婆子說了,楊婆子進去禀報時,時二奶奶周靜怡才剛剛起床在母親那裏請安兼說話,聞言母女兩個都變了色。
“她們還敢來!”周夫人護犢子,一拍桌子怒道:“給我打出去!讓她們回去跟親家母說,等她教好自己的兒子、讓她兒子親自來吧!我的女兒,不是給人糟蹋輕辱的!”
說着又質問:“這事可告訴老爺和少爺了?”
楊婆子忙回道:“不曾告訴,老奴聽門房說了以後第一個便趕着來禀告夫人、小姐!”
“嗯,”周夫人滿意的點點頭,揮手道:“還愣着幹什麽?快去吧!不用跟她們客氣!要是不肯走,就給我打出去!”說着恨恨道:“當我周家好欺負嗎!居然還敢上門來要人!我的女兒不是嫁過去守活寡的!要早知道時家二郎是這麽個不着調的東西,憑他時家富貴到天上去我周家也不稀罕!唉,這真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會打洞!時家大郎那麽出衆,怎麽二郎卻這麽沒譜!”
楊婆子答應一聲正要出去照辦,誰知周靜怡略略遲疑,忙出聲叫住了楊婆子,向母親遲疑道:“娘,這樣,總不太好吧?”
周夫人見女兒不跟自己一條心氣得瞪眼,沉着臉道:“怎麽?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嗎?我幫你出氣,你倒向着你婆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