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婉豁然開朗,一想也是,雖是一家子,到底親疏有别,她們若真是個刁蠻的,也沒道理對着自己鬧,便是來了自己也能推脫。
“四妹妹今年才十歲嗎?那豈不是才兩歲的時候便跟着去四川了?”桑婉有些驚訝的問道。自古蜀道難,又是這麽千裏迢迢的,三房兩口子帶着這麽個小孩子出遠門,桑婉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可不是!”時鳳舉笑道:“别說四妹了,二妹當年也就才七八歲,還沒時蕊大呢!本來三叔也是想讓三嬸帶着孩子留在府上,可三嬸執意不肯,非要帶兩位妹妹跟着去不可,三叔拗不過,也隻得随着她了!”
桑婉點頭,三嬸這也是怕三叔在外頭天高皇帝遠左擁右抱吧?她倒是個有主意、有決斷的!
“大少爺!大奶奶!”兩人正說着話,長歡突然氣喘籲籲的跑了過來,“大少爺,大奶奶,三老爺一家回來了!”
“慌慌張張的做什麽!”時鳳舉沒好氣呵斥道:“我們已經知道了,下去吧!等等,老實侯在外院,沒準還有事要你去辦呢,别到處混跑!”
“不是,”長歡急道:“三老爺一家,已經到了府門口,正往裏走呢!”
“什麽!”時鳳舉和桑婉一齊變色。
“這會兒已經進府了?”桑婉不敢置信。
“是!大奶奶!”長歡忙道:“大夫人和大小姐已經過去了,叫奴才來請您二位趕緊過去呢!”
桑婉望向時鳳舉。
時鳳舉看她道:“咱們也趕緊過去吧!先把人接進府再說!”
“嗯!”桑婉點點頭。兩人忙忙趕去。
兩人趕到二門處的時候,王氏和時玉梅也剛到,時二老爺、時二夫人不一刻也來了。時鳳舉欲時二老爺便迎出去,王氏及衆人侯在二門處,烏壓壓站了一地的丫鬟媳婦婆子們,叽叽喳喳交頭接耳的議論着,伸長着脖子等着看當了官的三老爺和三夫人有什麽不同。
“大嫂,你說三叔、三弟妹這怎麽搞的嘛,怎麽也不提前打個招呼,這冷不丁的就到家門口了!”時三夫人有些不滿說道。
王氏心裏也沒好氣,得到消息時說是馬車已經在府門口停下了,害得她連衣裳都沒來得及換,仍舊穿着那身半新不舊的荔枝紅纏枝葡萄紋的出風毛杭綢褙子、銀灰暗紋百褶裙。她隻來得及換了一支嵌紅寶石點翠鳳頭銜滴珠金钗、加了件火狸皮絨大氅,這就急巴巴的趕來了。
便說道:“誰知道呢!信倒是收到了一封,不過是剛剛收到的!誰想剛看完信他們這就到了!”
時三夫人原本想質問得了信怎麽不說一聲?聞言這才“哦”了一聲,笑道:“這下子可好了,這家裏什麽都沒準備呢!婉娘,你又要辛苦了!”
桑婉瞧了王氏一眼,微笑道:“這是婉娘應該做的。”
王氏卻道:“不必慌,這事兒便是出了纰漏也怨不得你,盡量把事情做好就行了。”
桑婉略顯詫異,但不答應的就是傻子,忙朝王氏感激一笑,點頭說“知道了。”
正說着話,隻見時三老爺、時三夫人一行十三四人已經走了過來,王氏等忙迎了上去。
相互厮見,少不得一番熱鬧與親熱的寒暄,“嫂子”、“弟妹”、“三嬸”、“三叔”、等稱呼滿天飛,一片歡聲笑語。
桑婉暗暗打量時三老爺夫婦,年紀均在四五十上下,時三老爺中等身材,比時二老爺身量略顯健壯些,國字臉,棕色皮膚,眼睛狹長,留着一撮整齊的胡須,舉手投足間威儀自現,與兄弟嫂子說話笑眯眯的,頗顯和氣。時三夫人肌膚白淨,五官甚是雍容端莊,雖也笑着同衆人招呼,卻要矜持得多。一大一小兩位姑娘牽着手跟在她的身後,均梳着雙環鬓,衣裳的款式、配飾也一模一樣,隻是一爲玫紅色一爲米黃色。
一時衆人往王氏那邊的大廳坐下說話,除了貼身伺候的丫頭跟着,餘者皆有府上的管事娘子們先領下去休息。
時三夫人夫婦帶着兩個女兒又重新給王氏和時二老爺夫婦見禮,讓兩個女兒喊人。
時玉珍離開的時候已經有了記憶,依稀能将眼前各人同記憶中對的上号,甜甜的笑着屈膝福身挨個叫了人見過,聽到大伯母、二伯母等笑眯眯的答應着,心中頓時便生出幾分久違的親切感,一下子便放松了下來,在見所不認識的桑婉時,還玩笑了句:“大嫂子真漂亮!”說的大家都笑了起來。
對時玉琳來說,眼前衆人除了爹娘、姐姐和奶娘則全都是陌生人,未免有些怯怯,招呼過後趕緊牽着姐姐的手退在一旁。
他們見過之後,時鳳舉、桑婉等少不得又見過三叔、三嬸,又是好一番動作才完,方安安穩穩坐下說話。
姜嬷嬷便陪笑領着時玉珍姐妹倆并兩人的奶娘進了暖閣,命人斟茶、備下瓜果點心伺候,這邊大廳裏衆人亦說起了話。
“真是沒想到你們今天會到,哎,這會兒可什麽都沒來得及準備呢!”王氏雙手微攤,歎着氣道。
時三老爺夫婦隻當大嫂是客套話,時三老爺便忙笑道:“都是自家人,哪兒有這麽多講究呢,大嫂說這話太見外了!”
“是啊!”時三夫人也笑道。
王氏歎道:“你們能理解就好,我這心也算放在肚子裏了!你們說這事兒巧不巧,我和鳳舉才剛剛看完你們寄回來的信,都還沒來得及給二叔、二弟妹送過去,是真的什麽都沒有準備,你們這後腳就進府了!這可真是——呵呵,太巧了!”
“什麽!”時三老爺和時三夫人不淡定了,吃驚的睜大了眼睛。
“怎麽會這樣!”時三夫人失聲道:“我們明明在兩個多月前就寫信寄過來了呀!”
“哎呀三弟妹!”王氏忙叫道:“我可沒騙你啊!真的是今天才收到的信!不信,不信問問鳳舉,哦不,把門房叫來問問,是誰送來的信!”
“我——”時三夫人臉上頓時一紅,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時三老爺忙笑道:“看大嫂說的!您怎麽會騙我們呢!路途遙遠,肯定是路上出了什麽事給耽擱了!大嫂啊,您可千萬别多心!”
時三夫人老大沒趣,瞟了丈夫一眼沒吭聲。心裏不覺也委屈,心道我說什麽了呀我,我就那麽白問一句,倒都成了我的不是了!
王氏忙笑道:“三叔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說着又爲難笑笑,說道:“這我們一接到信,就商量着趕緊将房子給你們打掃收拾出來,誰知道什麽都還來不及做呢,你們跟着就到了!這不是——這今天晚上……”
今天晚上怎麽住呀!王氏沒好意思直接說出來。
時三老爺和時三夫人也面面相觑,剛才倒沒想到這個!
時二老爺咳了一下,望望衆人,便道:“我看這樣,今晚三弟和三弟妹先住一晚客房吧,讓大侄媳婦趕緊的将你們的屋子收拾出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先湊合湊合吧!”
時三老爺兩口子聽了這話心裏沒有不自在是不可能的,畢竟這是自己的家啊,回到自己的家裏了,卻還要去住客房!況且這麽多年沒回來了,這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心裏或多或少會有那麽點敏感,生怕被這個家怠慢了、排擠了,誰知,還真就碰上了!
“那就這樣吧,先湊合湊合!自家人嘛,沒什麽好介意的!呵呵,大侄媳婦啊,又得勞煩你了!”時三老爺心裏雖然也有點兒别扭,但他也知道,這事兒實在是太巧了,總不能非逼着這就立馬給将屋子打掃出來,況且肯定也來不及!
“三叔您客氣了!我一定叫人盡快将屋子收拾出來!”桑婉忙笑道。
時三老爺亦笑着點了點頭。時三夫人垂頭飲茶,再不發言。
“對了三弟,好好的怎麽想着回來了呢?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啊?”時二老爺又問道。
王氏、時二夫人等聞言無不提起了精神側耳傾聽。
時三老爺夫妻倆下意識交換了眼神,兩人均有點兒不自在。
時三老爺咳了一下,笑笑說道:“去年大病了一場,身體着實虧着了,于是我便辭了官,可能得在家住上些時日了。”
“辭官!”衆人不約而同驚呼。王氏心道,難怪在信上沒說,八成是不好意思說吧!
“好好的怎麽辭官呢!”時二夫人頓時急道:“哎呀三叔,這官來的多不容易呀,辭了多可惜呀!這不是——白白浪費了麽!”
時三夫人不高興了,便笑道:“二嫂有所不知,辭官不是不做了,這是暫時的,過個一二年仍舊可以補缺的!”
“一二年這麽久!”時二夫人更吃了一驚,“三弟妹啊,人都說人走茶涼,這一二年的時間,黃花菜都涼了,到時候人家還能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