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車夫愧疚的眼神中,馬車很快消失在鬧市中。
“大姑奶奶真是——”
“柳芽!”桑婉語氣一凜,盯了柳芽一眼。主子再有不是也是主子,輪不到一個奴才來多嘴,這話若傳到時玉梅耳中,柳芽定要吃苦頭。
柳芽忿忿的話戛然而止,垂下了頭。
“嫂子,對不起!都怪我連累了你——”時蓮眼眶濕濕的,苦笑着道。
“别這麽說!”桑婉更過意不去,輕輕拍了拍她的手道:“如果不是我拉着你作伴,你也不會受傷!是不是疼得很厲害?還能走動嗎?”
時蓮搖搖頭,“嫂子更别這麽說,不關嫂子的事!”她試着走動,鑽心的痛襲來,腳上不受力,悶哼一聲整個人依靠在彩雲身上差點跌倒,苦笑道:“嫂子,我——”
“你忍一忍,咱們雇了馬車便上醫館去!”桑婉見她嘴唇都要咬破了,額上、鬓角邊上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便知她是真的疼得狠了,心裏大爲過意不去。
“嫂子,沒事,我能忍忍。”時蓮眼眶一熱,差點又掉下淚來。自從姨娘去世後,除了彩雲從沒有人真正關心過她,桑婉面上關切的神情,她看得清清楚楚。
“傻妹妹!别哭,别怕!嫂子在呢!”桑婉哪兒知道時蓮心裏在想什麽?隻當她是疼的、怕的,忙将她攬着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後。
這一條街是高檔商品區,來這兒購物的幾乎沒有誰不是乘自家的馬車來的,那些靠租賃拉客的小馬車在這兒基本上沒有生意,久而久之,自然也就無人願意來了。桑婉幾個人等了半響也不見有一輛供租賃的馬車經過。
看着時蓮的腳面似乎腫了些,桑婉也不由着急。
“柳芽,你去對面的酒樓問問可有小轎,請店家派個小轎過來接一接三小姐,咱們上那酒樓中坐坐吧,讓夥計幫忙雇輛馬車。”望着對面氣派輝煌的珍味館,桑婉吩咐道。
柳芽一喜忙點頭答應,“還是大奶奶這主意好!”說着轉身便去了。
柳芽急匆匆的橫過街道向珍味館走去,腳下太匆忙進門的時候“嘭”的一頭正正撞到一個人身上。
“對不起、對不起!”柳芽忙不地點頭躬身的道歉。
“你這丫頭長不長眼睛,往哪兒撞呢?趕着投胎呢你!”被撞的男子還沒說話,他身邊的小厮已經滿臉嫌惡的罵開了。
柳芽嫌他說話難聽,擡起頭一瞪眼正欲反唇相譏幾句,頭頂上一個聲音十分意外道:“咦,是你呀!”
正是那被撞的男子。
柳芽微微後退,疑惑的瞧向他,瞳孔驟然一縮,恨恨瞪他啐道:“原來是你這個登徒子!把你家的狗看好,别放出來亂叫!”
“你說誰是狗呢!”小厮怒。
“自己都答應了,還來問我呢!”柳芽冷笑。
“你!”小厮挽袖子摩拳擦掌。
“退下,不得無禮!”莊維賢呵斥小厮,打量了柳芽一眼笑問道:“你怎麽會在這兒?”
小厮高旺不敢不聽主子的,瞪了柳芽兩眼不甘後退,柳芽不吃虧的還瞪兩眼過去,才沒好氣對莊維賢道:“我愛上哪兒上哪兒,關你什麽事!”說着越過他徑直朝一邊的櫃台走去。
莊維賢笑笑,背着手慢悠悠的踱着步跟了過去,在不遠不近處站好。
柳芽察覺到了,回頭有些不高興的瞟了他一眼。可這酒樓人人都來得,人家高興站哪兒是人家的事,柳芽不欲節外生枝,忍了忍沒說什麽。她摸出一張十兩的銀票往櫃上輕輕推了過去,陪笑道:“酒樓裏還有包間嗎?能不能給我訂一間?”
掌櫃的還沒說話,莊維賢已經“撲哧”一下輕笑了出來,饒有興味的繼續看戲。
掌櫃的皺皺眉,眼角也不瞟那銀票一眼,淡淡道:“沒有了!”
“沒有了!”柳芽急了,想了想道:“那,大堂裏給訂一桌吧!撿個角落裏的位置。”
“也沒有!”掌櫃的搖搖頭,涵養的一笑,好心指點:“姑娘,出了門左轉,過兩條街右轉,那邊有不少小店,姑娘去那邊問問吧!”
“那太遠了啊!”柳芽搖搖頭,目光在大堂中一掃,指着道:“掌櫃的,這明明有空桌子,爲何不能訂一桌給我呢?”
“姑娘,”掌櫃的不愧是做服務業的,态度是真的挺好,便耐心的跟柳芽解釋道:“我們這酒樓一道菜最便宜的也要五兩銀子,一頓飯下來沒有近百兩也有七八十兩呢!姑娘若真要訂桌子,那就訂吧!”
“這麽貴!”柳芽吃驚睜大了眼睛,滿臉肉痛。一道最便宜的菜要五兩,她一個月的月錢也才三兩啊!
掌櫃的笑笑,不置可否,“姑娘還是另找一家吧!”
“不!”
柳芽的反應令掌櫃的錯愕不已,莊維賢濃眉微挑,倒不覺有多詫異。能作爲他娘的賓客的丫鬟,這小丫頭家的主人想來也不會寒酸,區區一頓飯還能吃不起?
柳芽說道:“這麽說包間也是有的對不對?不管多少銀子您幫我訂一間,還有啊,我家小姐的腳傷着了,麻煩您派一頂小轎随我去街對面接一接!”
“姑娘,”掌櫃的不由打量一眼柳芽身上的衣裳,豆綠碎花的細棉襖子襖裙,發髻上簪着碎寶石簪花和做工精緻的粉色絹紗海棠花,左手手腕上套着一隻色澤不錯的青玉镯子。
看起來應是大戶人家的大丫環。
掌櫃暗叫一聲僥幸,虧得先前對這丫頭還算客氣,便試探着問道:“可以是可以,不過,照規矩得付定金一百兩。”
“一百兩這麽多啊!”柳芽懷裏揣着兩百兩的銀票是不假,但這是桑婉的少得可憐的私房錢,就這麽白白的貢獻出來她真的覺得肉痛啊!想了想,柳芽便笑問道:“不知道可不可以記賬呢?記在賬上,回頭您跟我們家大少爺或者管家要去?”
反正這禍事是時玉梅惹起來的,憑什麽要自家大奶奶出錢出力的收拾爛攤子?這錢公中要是不出的話,也得大少爺出才行!柳芽算盤打得精響!
“記賬?”掌櫃的似笑非笑盯了她一眼,心道這丫頭還真有點意思,便淡淡問道:“不知姑娘是城裏哪家的?您家大少爺又是——”
柳芽認爲掌櫃的這是答應了,便很開心的忙笑道:“我家大少爺是時家大少爺啊!就記在時家賬上好了!”
“時家?”掌櫃的忙問:“哪個時家?”
柳芽一怔,脫口道:“哪有兩個時家嗎?就是,清溪大道的時家啊!”
“你家大少爺是青州首富時家大少爺?”掌櫃的吃了一驚。
“是啊!”柳芽笑道:“掌櫃的,我家大奶奶和三小姐還在對面等着呢!你快點找一頂轎子跟我去吧!”
“哎,姑娘稍候,這就去!”掌櫃的點點頭忙召喚夥計吩咐。
“你是時家的丫頭?”莊維賢也詫異的上前。
“喲莊公子,您什麽時候來的!”掌櫃的忙從後邊出來,拱手作揖的見禮,不好意思笑道:“老朽眼拙,一時竟沒看見莊公子,公子莫怪!”
莊維賢剛剛是故意站在掌櫃的看不到的方位,聞言微笑着擺擺手并不介意。
掌櫃的忙又笑着将他往樓上請,“您訂的房間在二樓西邊第二間,都已經準備好了,您請吧!”
“不急,你不用招呼我,還是招呼這位姑娘吧!我一會自己上去!”莊維賢笑道,瞧了一眼柳芽。
“呵呵,多謝莊公子體諒!”掌櫃的忙向柳芽笑道:“轎子馬上就來,姑娘再略等一等。”
“多謝掌櫃!”柳芽笑笑點頭,瞧也沒朝莊維賢瞧一眼。
莊維賢感到受傷了,憤憤不平的不服氣起來。長這麽大,他這是第二次被人嫌棄,關鍵是第一次被人嫌棄也是她!時家一個小丫頭都這麽拽?不對,别的丫頭不是這樣的,反正蘭香就不是!這小丫頭,眼睛倒長頭頂上了!
“你真是時家的丫頭?”莊維賢似笑非笑打量她。
“跟你有關系嗎?我警告你啊,你少左一句右一句的,姑娘最讨厭你們這些無事搭讪的家夥!”柳芽兇巴巴道。
“喂喂喂,你怎麽說話呢!”高旺氣得要跳起來,被莊維賢一瞪隻好又縮了回去。
“好兇啊!你家主子沒教過你規矩嗎?”莊維賢笑道。
“幹你什麽事!”柳芽不耐煩朝旁邊走去,離這無聊的人遠點。
莊維賢笑道:“不****的事,可你看看誰來了,這個總幹你的事了吧!”莊維賢笑着朝門口一指。
隻見時鳳舉正帶着長歡從外頭進來。
“大少爺!”柳芽驚呼一聲,忙奔了過去,“大少爺!”
柳芽心花怒放,笑得那叫一個由内至外的燦爛,終于看到自家的主心骨了!找到靠山了!
“柳芽!”時鳳舉吃了一驚,“你怎麽在這兒?”他四下打量忙又問道:“大奶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