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眉頭微蹙連忙道:“那也不用!男人家在外頭應酬尋常的緊,打探來打探去豈不叫他沒面子?往後再晚歸,你等着便是!若再喝醉了回來,你得勸他!”
“還是娘想得周全,媳婦受教了!媳婦會謹記在心,斷斷不會有下次了!”桑婉忙一頂高帽子送上去同時表示自己的決心。
王氏便歎了口氣,擺擺手道:“罷了,你起來吧!别跪着了!你知道了就好,娘也不是不心疼你,可你想想,咱們在家裏過着錦衣玉食的富貴生活靠的是誰?不就是在外頭奔波操勞的男人嗎?偶爾一晚睡得晚些打什麽緊?男人在外頭那麽辛苦,回到家裏還不能放松放松、沒個人細心妥帖伺候,那成什麽了?自己的男人難不成你就不心疼!”
桑婉心道不是我的男人心疼也輪不上我,嘴裏忙柔順連連稱是,輕輕起來,一再向王氏表示決心,王氏的臉色終于徹底的緩了下來。
姜嬷嬷冷眼旁觀不禁暗暗稱奇,心道看不出來大奶奶還真是不簡單!三言兩語便把大夫人的火氣降下來了!
作爲資深心腹嬷嬷,姜嬷嬷甚至比李嬷嬷還要了解王氏的脾性,王氏最愛鑽牛角尖胡思亂想,訓起人來是沒來由的,除了顧芳姿,她還真沒見過誰這麽能耐三言兩語便将她哄過來了。便是顧芳姿,也沒這麽輕易。
這裏剛剛結束,時鳳舉那邊也得到李嬷嬷的消息匆匆忙忙趕過來了,見沒有他想象中的緊張氣氛,時鳳舉暗暗松了口氣,忍不住瞧了桑婉一眼上前笑着給母親請安。
王氏剛剛熄滅的火氣一下子又竄了上來,又氣又心疼的将時鳳舉罵了一頓。對應付自家母親,時鳳舉的經驗不可謂不豐富,不一會便将王氏又哄得高興了起來。
“你到底怎麽回事?你可不是愛喝酒的人!以前也從沒這樣過,怎麽了?快說!”王氏發完了脾氣又開始審來龍去脈。
“沒什麽,”時鳳舉輕描淡寫的笑道:“就是朋友許久未見,一時高興多喝了幾杯。”
“撒謊!”王氏哼道:“前兒不是聚過了嗎?怎麽昨兒又聚!”
時鳳舉隻得說道:“前兒是一群朋友,昨兒就我同莊家少爺兩個。他,呃,心情有點不好,硬拽着我陪他喝,一來二去不覺就喝高了……”
時鳳舉盡數推在莊維賢身上推個幹淨!
一聽昨晚他跟莊家的人在一起王氏更不痛快了,不由哼道:“那莊家就沒一個好人!偏你還愛同他們家公子來往!哼,我看他就沒安什麽好心,你這剛回家呢,就叫了你出去拼命的灌你酒!”
“娘,”時鳳舉隻得含含糊糊笑道:“咱們兩家這不是生意上有來往嘛!”生怕母親再絮絮叨叨說個沒完,時鳳舉便撫了撫額,面上不經意顯出兩分難受的表情。
王氏見了果然心疼,忙道:“是不是頭還疼?”忍不住又罵了莊維賢幾句,便催着時鳳舉回去休息。
時鳳舉答應着起身,一雙眼睛卻朝桑婉瞟了瞟。
“婉娘,你也回去吧!還不快扶着你夫君!”王氏果然便說道。
“是,娘!”桑婉柔順起身,上前輕輕扶着時鳳舉的胳膊,時鳳舉心中流過一股異樣的感覺,不由偏頭瞧了桑婉一眼,見她眉目清淡如畫,一派雲淡風輕沒來由感到一陣失落。
“等等,”王氏突然又叫住,朝時鳳舉問道:“昨兒即便回來晚了,你怎麽不回甯園回那冷清清的書房去了?”
看到婆婆拐個彎又提起了舊事,桑婉頓覺欲哭無淚,手心一緊。
時鳳舉呵呵笑笑,有些不好意思說道:“其實昨晚原本隻想在書房歇歇,緩過勁再回甯園,誰知一歇便起不來了!”
“真的?”王氏懷疑的目光在他二人之間流轉,“不是你們倆吵架了?”
“怎麽會呢!”時鳳舉失笑,爲證明給王氏看,他擡手輕輕搭在了桑婉的肩膀上将她半攬着,笑道:“婉娘性子這麽好怎麽會同我吵架?再說了,您兒子也不是那樣的人!我們好着呢,是不是婉娘?”
桑婉勉強擡頭瞅了他一眼笑着點點頭,“娘,我們真的,沒事!”
“那就好!”王氏總算放了心,不耐煩的說道:“這陣子這事那事太多,攪得我心裏頭煩亂得緊,你們可别再給我添事兒了!”
時鳳舉和桑婉趕緊答應。
離了正院,桑婉見時鳳舉的胳膊依舊搭在自己的肩頭頓了頓腳步,偏頭瞅了他一眼,薄面含嗔的神情令時鳳舉心中微熱,生怕又惹惱了她不敢造次,尴尬的笑笑連忙收回了手。
“對不起,是我連累你了!娘這人就是有口無心,其實心地很好,你别生氣!”
桑婉一怔,不覺暗歎,什麽時候他會這麽小心翼翼的同自己說話了?看來果然是他給寬容的,容得自個膽兒也大了一圈!經曆了剛才的事,桑婉知道自己這種不自覺的行爲是很危險的,稍有不慎就會挨了婆婆的訓斥,便也放柔了臉色笑笑,“我怎麽會跟娘生氣呢!再說昨晚的确是我不好……”
時鳳舉心中一喜,忙笑道:“不怨你,是我自個的錯!罷了不說了,走,咱們回甯園!”
桑婉一笑,點頭“嗯”了一聲,同他一起回去。
轉眼便到了八月初六,因爲既是納妾又是百日孝内進門,低調得不能再低調,所有酒席俱撤,桑家的人也沒有過來。方氏少不了不滿嘀咕幾句,但一想到顧芳姿還有三年的孝才能同時鳳舉圓房,到時候隻怕桑婉的孩子都會走路了,顧芳姿也不能威脅得了她,這才又消消氣。
這一日一早,顧芳姿從顧家小院先是上了馬車,下午到了青州城外改乘小轎。
看到來接自己的素青小轎,一派簡樸,全無裝飾,顧芳姿心裏頓時有幾分不滿,再看看來接自己的隻有時府的兩名婆子、兩名丫鬟,也是穿着素青、素藍的衣裳,發髻上連朵紅花都沒有,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兒喜氣,她便更加不快。
“吳嬸,這轎子是誰安排的?”顧芳姿蹙眉問道。
吳嬸便回道:“回表小姐,是李嬷嬷安排、大奶奶點頭了的。”
“哦?”顧芳姿冷冷道:“大夫人和大少爺什麽意思?沒說什麽呀?”
吳嬸忍不住有兩分鄙夷,心道熱孝給人家進門做妾,你還想怎麽樣呢?大夫人素來最忌諱白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這事大夫人全權交給大奶奶和李嬷嬷操辦,大夫人并未過問!”吳嬸平平回道。
我就知道姨媽不知曉此事!定是桑婉那賤人借機奚落我!想給我下馬威?你也配!
顧芳姿立刻有了主意,便不肯上轎,吩咐吳嬸道:“把這轎子擡回去,請姨媽她老人家看看!”
“啊?”吳嬸及來接她的婆子丫鬟都愣住了,“表小姐,這是——這是爲何呀?”
顧芳姿冷哼一聲道:“時家是什麽人家?青州第一首富!我又是姨媽的親外甥女兒,今兒我若乘了這麽寒碜的轎子進時家的門,豈不是把時家的臉面都給丢盡了!不但丢了時家臉面,隻怕外人還要說道姨媽苛刻我這個外甥女呢!姐姐到底辦事無經驗,竟做出了這等粗心之事,敗壞時家的聲譽和姨媽的名聲!蘭香,你跟着一起去,就這麽同我姨媽說!”
因王氏已經吩咐過,顧芳姿進門後仍舊以“表小姐”相待,等三年圓房後再敬茶改口,所以顧芳姿亦仍舊按先前稱呼王氏。
“這——”吳嬸頓時爲難起來。
李嬷嬷的厲害她是知道的,李嬷嬷不喜歡表小姐她也是知道的。這轎子按說是可以派一乘更好的,可是,李嬷嬷派就這麽派也合乎規矩,誰也挑不出錯!表小姐越過李嬷嬷,有意将事情往大奶奶身上扯,居心何在明眼人一看便知。吳嬸不由暗暗叫苦:怎麽就攤上這麽一趟渾水了!
大奶奶正得寵,不光把大夫人哄得服服帖帖的,大少爺也對她十分敬重,表小姐這番話别說轉述,連聽吳嬸都不願意聽見。
“表小姐,老奴看還是算了吧!何必多事呢!反正咱一行人又不顯眼,從角門進去就完了,旁人也不會知曉!再說了,您有孝在身這不是——”
“住口!”吳嬸還沒說完,顧芳姿已經氣得柳眉倒豎、臉色發白。
吳嬸這番話無疑火上澆油,正正戳着了她的痛處,而且深入骨肉!
嫁進時家時将是何等場景、何等熱鬧,顧芳姿不知想象憧憬了多少回,即便沒有大紅花轎也定是喜喜慶慶,鼓樂喧天。她做夢也沒有想到,就這麽寥寥幾個人、一頂小轎,就把她擡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