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婉一怔,她知道他說的“我們”指的的他和大哥、大嫂。
“二哥何出此言?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桑婉笑道。
桑于飛卻定定的凝着她不吱聲,在平靜的無聲的對抗中,桑婉終于抵不過敗下陣來,慢慢的垂下了眼眸。
她勉強笑道:“二哥,二哥究竟想說什麽?”
此時,桑家人還不知道顧芳姿就要進門的消息,王氏素來躲懶,生怕桑家人知道了會鬧,到時她難以招架,想等時鳳舉回來了,再讓桑婉去說,到時有兒子在,讓兒子去應付就好了。
“我隻覺得有些奇怪,”桑于飛淡淡一笑,“二門上一個婆子也敢陽奉陰違,将你這正經的大奶奶也不放在眼裏!婉娘,究竟是怎麽回事?”
桑婉苦笑,二哥同大哥不一樣,不是個好糊弄的,再一想端午節大哥大嫂來的時候柳芽在大嫂面前說漏嘴的事,大嫂素來嘴快憋不住話的,料想已經盡數告訴二哥了。
桑婉便淡淡道:“如今我們府裏是婆婆的親外甥女表小姐幫着婆婆打理事務,底下人難免有那等愚昧糊塗的将我不放在眼裏,那婆子我剛才已經狠狠發落了!”說着便将處理的結果同桑于飛說了一遍,“我素日好性兒,不想那起糊塗人反當我好欺負,這才有了今日之事!相信經過今日之事以後不會再有了!”
桑于飛略略思索,不由信了兩分,便笑道:“原來是這樣!那我就放心了。”
桑婉便笑道:“我都這麽大個人了,還有什麽不放心的?若是,若是還事事都要兩位哥哥和嫂子操心,我真是,真是——”
想到兩位哥哥和嫂子爲自己牽腸挂肚,桑婉觸動心腸,眼眶忍不住濕潤了。
“傻丫頭,”桑于飛好笑道:“爹娘不在了,哥哥嫂子們關心你、疼你還不是應該的嗎?你若嫁的不好,我們何以跟九泉之下的爹娘交代?”
想起小的時候兄妹三人一起度過的那些美好幸福時光,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是那樣的心境真的真的很惬意而愉悅!
桑婉心中一暖,不覺微微的笑了起來,白皙俏麗的臉上漾起恬靜柔美的笑容,黑琉璃般的眼眸中閃閃發亮,容光煥發。
上輩子,她究竟忽視了多少可珍可貴的東西啊!這一世,她一定要幸福,因爲她的幸福不但是她的全部,也是她所親愛的、血脈相連的親人們幸福的一部分!
“二哥,謝謝你,謝謝你和大哥、大嫂!我會好好的,不會讓你們操心!”桑婉展顔笑道。
桑于飛呵呵一笑,感歎道:“我們婉娘真的長大了啊!竟然懂得說‘謝謝’了!”
桑婉給他說的有點不太好意思,正要嬌羞的撒個嬌,卻聽見桑于飛輕輕一歎,繼續道:“可惜越長大反倒越糊塗,同哥哥生分了!”
“二哥!”桑婉一怔,更覺不好意思!兄妹倆都笑起來。
桑于飛隐隐也覺得那個什麽表小姐有問題,但他是個男人,不便在背後非議人家未出閣的姑娘,隻得旁敲側擊叮囑桑婉些話,桑婉笑着一一應付,心裏卻發起愁來,日子一天一天過去,這口到時候可要怎麽開!
桑于飛在時府住了三天,恰好三日後有大船開往杭州,桑婉命管家訂了上等客艙,這才放心的讓桑于飛離去,還不顧桑于飛的反對,借婆婆的名義,說什麽也要安排了兩名身強力壯、水性極好的家丁将他送到杭州。暗中給那二人下了死命令,定要寸步不離的守着二舅爺,即便二舅爺不快也不許聽他的!當然也少不了重賞。
桑于飛實在不明白她爲何這麽緊張,隻當她是太關心自己的考試,倍感壓力的同時也不由心中溫暖,壓力轉化爲動力激起滿腔昂揚鬥志,向桑婉慨然道:“婉娘,放心吧,二哥一定會金榜題名而歸!不會教你們失望!”
桑婉忙說道:“我隻要二哥平平安安歸來,金榜題名,總會有機會的!”
桑于飛沒法理解她說這話時的心情,隻當是安慰,他點點頭,笑道了聲“放心!”轉身離去。
桑于飛走後,桑婉的心一直緊緊的揪着懸在半空,腦子裏控制不住的胡思亂想,隻有想到跟在他身邊的那兩名家丁,心裏才稍稍好受些。直到三天之後那兩名家丁回來複命,回禀二舅爺已經安全到了杭州、住進了客棧,桑婉才算徹徹底底的透了口氣。
顧芳姿也不能再拖下去,不情不願的交接完畢,乘着馬車、帶着蘭香離開了時府。
臨走前,她忍不住回頭深深的凝了一眼這高牆飛檐、氣勢赫赫的時家大院,心裏是前所未有的踏實感。
很快,她就會回來!到那個時候,這個地方将會名符其實的、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屬于她!屬于她顧芳姿!
桑婉也收拾心情,一邊熟悉着府内的事務,一邊叫人将牡丹苑重新修葺裝飾一番、做着各項準備。
這些事其實用不着桑婉操心,李嬷嬷早就精神抖擻等着在這事上狠狠的給顧芳姿一個下馬威,桑婉便索性交由她全權負責。
李嬷嬷得了她的話,又在王氏跟前過了明路,便當仁不讓的做起主來。牡丹苑中原本那些精美的瓷器、玉器擺設盡數被收入庫房,換成了普通成色品相的工藝品。整套的黃花梨家具也換成了一般的杉木家具,唯獨保留了那張嵌螺钿雕镂山水人物架子床——因爲時鳳舉也要睡在這張床上,所以才留下了。所有的窗簾、門簾、錦帳、桌布椅搭等,凡是鮮豔紅色的全部換成了淺粉或者松花!當然在料子上也降了一兩個檔次。
李嬷嬷稱,這才是一個妾室應該的待遇。還說若非是表小姐,根本就不能住牡丹苑這麽大的院子!言外之意已經對她格外慷慨了!
邀請來賓設宴方面,李嬷嬷稱時家今年迎娶大奶奶已經操辦了一次喜事,這時候納姨娘不太适合再宴請賓客,且顧家那邊根本沒有人需要請,左右不過這麽個意思,也就意思意思得了!府上擺個三五桌,主子們一桌,各管事們、上了年紀有體面的嬷嬷們、各院大丫環們湊幾桌熱鬧熱鬧也就可以了。
王氏聽着總覺得有點怪怪的,便笑道:“聽着是這麽個理,可是,可是好像有點委屈芳姿了!”
“怎麽會委屈!”李嬷嬷忙笑道:“哪家的妾室不都這樣呢!小姐啊,您别忘了,這往後她便不是您的外甥女、是大少爺的姨娘了!咱們時家是講規矩的人家,姨娘像個姨娘才不會丢了時家的臉面!若叫人說出什麽寵妾滅妻的話來,别人不說,莊夫人指不定說成什麽呢!”
又很有分量的加一句:“表小姐向來識大體、知禮懂事,肯定也贊成這麽做的!這是爲整個時家的臉面!”
絕對不能容忍被莊夫人說道!王氏神色一變,斷然道:“不錯!咱們時家是規矩人家,不能落人話柄!”
“小姐說的是!那,老奴便這麽吩咐準備了!”李嬷嬷笑顔逐開。
“嗯,老姐姐辛苦了!”
“哪裏哪裏!小姐折煞老奴了!”
主仆兩個相視而笑。
時鳳舉本來送了信說是七月下旬便可回來,誰知臨時有事得八月初才能到。吉時就定在八月初,王氏一聽不禁着急起來,想想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也沒必要聽外甥女的什麽給兒子一個驚喜了,便命人飛報時鳳舉告訴了這事,讓他無論如何趕在八月初六前回來!
桑家那邊,也不能再拖下去了。王氏隻好命桑婉回去一趟告知桑弘和方氏。
桑婉無奈,隻得照辦。
桑弘和方氏得到消息臉都變了,桑弘呆若木雞半響不敢相信是真的,方氏大驚之後便是連連冷笑,“果然叫我猜着了!果然如此!”
依着方氏的主意,桑家人就該打上門去問個清楚明白,讓時家人知道桑家人不是那麽好欺負的!桑弘卻覺投鼠忌器,擔心桑婉今後穿小鞋止住了方氏。
方氏氣忿忿罵了一頓,見丈夫、小姑子都沒有大鬧一場的意思,不覺也冷了心,又氣又怒冷笑,“也是!你們正兒八經的桑家人都不着急,我跟着亂起什麽哄呐!你們愛怎樣怎樣!被人欺負到這份上了還忍着受着,桑家人果然好涵養呐!”
說畢便摔手而去。
桑婉眼淚一下子就流出來了,叫了聲“大嫂!”緊緊握住方氏的胳膊,哽咽道:“我知道大嫂爲我好,我心裏隻有說不出的感激!可是,可是那顧芳姿同大少爺早已有情,這事早也罷晚也罷都是這麽回事!我——”
桑婉固執的拉着方氏坐下,便将顧芳姿同時鳳舉之事簡單說了一遍。桑弘和方氏都愣住了,繼而更氣。
“都怪大哥糊塗了!若早知如此,這門親事就該作罷!”桑弘悔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