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說顧芳姿很快就要進門的消息,李嬷嬷先是又驚又氣,心平氣和下來之後便顯得胸有成竹,反倒有一種塵埃落定的鎮定。
她是表小姐的時候除了大夫人誰也奈何她不得,等成了妾室,誰也沒法再護着她!
意識到這一點,李嬷嬷甚至巴不得顧芳姿早日進門,好借桑婉的身份好好的把她整治老實,看她還狐媚子似的拿腔作勢不!
正是明白李嬷嬷這般想法,對于自己在這事上的委屈,桑婉半個字也沒有跟李嬷嬷訴,更沒有請李嬷嬷幫着阻攔或者破壞此事。
因爲她知道,李嬷嬷非但不會答應反而會反感。
李嬷嬷再不喜歡顧芳姿,隻要時鳳舉喜歡,她就不會反對她進門。她隻是嫌顧芳姿不夠柔順聽話、沒有把時鳳舉當成天來服侍!
李嬷嬷想做的,隻是協助自己将顧芳姿收拾得老實起來,僅此而已。
桑婉暗歎,李嬷嬷太低估顧芳姿在時鳳舉心中的地位了!再說,自己又拿什麽資格來整治顧芳姿?時鳳舉也不會同意的。
正院中,王氏正絮絮叨叨的交代顧芳姿,交代她回家去了好好耐煩些日子,多帶些銀子,将貼身丫頭也帶回去,不要同父親起什麽沖突等等,顧芳姿不時點頭受教,戀戀不舍。
“姨媽,我真舍不得您!我不在您身邊,您可得好好保重身體啊!如今天一日比一日熱,您可也别貪涼,那些冰涼的東西别用多了!中午日頭大的時候别出門,也别整日悶在屋裏,早晨傍晚出去散散步,對身子也好……”
王氏不由也不舍起來,攜着她的手笑道:“好好,姨媽知道啦!呵呵,還真别說,還是你啊同姨媽最親!你好好家去吧,放心,姨媽不會委屈了你!”說着又笑道:“等下次見,就該叫姨媽一聲娘了!”
一旁的姜嬷嬷擡了擡眼皮子,張了張嘴沒吭聲。
顧芳姿卻是眼睛一亮,嬌羞點頭道:“嗯,芳姿,也盼着這一天呢!”說畢大羞,在王氏愉悅的笑聲中忙辭了去。
回到牡丹苑,正有兩三個管事媳婦在等着,見了忙上前見禮陪笑,各自有事禀報,或拿對牌取東西。
顧芳姿便打起精神一一料理了。
衆管事媳婦們有心巴結掌握實權的未來姨奶奶,好話更是不要錢流水般的送出。若換在平時,顧芳姿肯定滿臉是笑、得意洋洋,全身三萬六千個毛孔都透着舒坦。
可是,一想到很快手中大權就要交出去,這些話便聽來格外刺耳!再想象着自己大權旁落之後這些管事媳婦們的臉色,顧芳姿生生的打了個寒顫。
不!她不會這麽輕易退出的!
顧芳姿借口拖延,一拖又拖了四五天,桑婉也不便催得她太急,便讓李嬷嬷去同她說了幾句話,明明白白的告訴她,她不交權,沒法安排布置她進門的一應事宜,到時誤了事,請她自己看着辦!
顧芳姿矛盾暗恨,卻知桑婉說的是實情。此事王氏已經交由桑婉操辦,那就隻能桑婉吩咐安排下去,她總不能指揮着時家的人爲自己準備婚事,是要鬧笑話的!
顧芳姿無可奈何,隻得推說還有些許小事便整理妥當,最遲兩日後可盡數移交給桑婉。桑婉得了這句話,便暫且放下了。
恰好二門上婆子來報:大奶奶的娘家兄弟來了!
顧芳姿正恨着桑婉,一聽說桑家來人便沒好氣道:“怎麽又了?說了什麽事嗎?”
婆子陪笑回道:“說是路過,來看看大奶奶!”
“說的真好聽!我看是來打秋風的吧!我們小姐忙着呢,媽媽你從賬上支幾兩銀子打發了吧!”蘭香同主子一個鼻孔出氣冷笑道。
“掌嘴!大奶奶的兄弟是你能說的嗎!”顧芳姿瞪了蘭香一眼,蘭香忙陪笑認錯。
那婆子不敢做聲,哼哼哈哈的打馬虎眼陪着笑。
“唉,你怎麽還不走啊!等我們小姐留你喝茶呐!”蘭香見那婆子站着不動便又呵斥道。
那婆子心裏暗暗鄙視,面上卻恭恭敬敬陪笑道:“老奴還沒讨着表小姐主意呢!”
顧芳姿便瞪她一眼不耐道:“你沒長耳朵嗎?蘭香說的話你沒聽清?還不快去,我忙着呢!哪有功夫搭理你這亂七八糟的事!”
那婆子暗道一聲晦氣,生怕被秋後算賬硬着頭皮又陪笑道:“那老奴便從公賬上支十兩——”見顧芳姿冷冷的瞪過來,慌忙改口道:“呃,五兩銀子給二舅爺,就不去麻煩大奶奶了?”
“去吧去吧!”顧芳姿不耐煩揮手。
那婆子得了話便轉身去了。
誰知那婆子路上遇到紅葉,順口便将這事同紅葉說了,紅葉連忙回甯園告訴桑婉。
桑婉不由暗惱,淡淡道:“若非有事,大哥斷斷不會上門,柳芽,你快去看看,我随後就到!”
柳芽答應一聲,又笑道:“大奶奶您聽岔了,不是大舅爺,是二舅爺呢!”
“什麽!”桑婉臉色一變,驚得差點跳起來,眸光直直盯着紅葉促聲道:“你沒聽錯?是二舅爺?”
紅葉吓了一跳,呆了呆,慌忙點頭,“是,柳媽媽說的二舅爺沒錯!”
“快!快走!”桑婉顧不得更衣,忙命柳芽,“你快去!跑着去,務必要把二舅爺給我留下來!若他已經走了便叫小厮去追,快去!”
柳芽從未見桑婉慌張成這樣,一下子也慌了神,“哎”了一聲擡腳就朝外頭奔去!
“咱們也快走!”桑婉不管紅葉、杏枝等驚疑不定的神色,帶着人急匆匆的往外走。
是二哥,是二哥來了!
她竟忘了!她怎麽能忘呢!
前世也是如此,二哥欲趕往杭州府參加鄉試,路過青州順便來看看自己辭行,誰知被顧芳姿和時府的人冷嘲熱諷,他一氣之下離開,結果第二天便傳來噩耗,他所乘坐的那艘船在運河中出了事故,他本人也溺水身亡!
這一世,悲劇絕不能重演!
再說桑于飛在時府門房等候半響,好不容易見去通禀的婆子出來他忙上前問妹妹的消息。
不想那婆子柳媽媽瞟了他一眼将兩塊碎銀子塞進他手裏,說道:“舅爺拿了這些早早趕路吧!大奶奶沒空,就不來見舅爺了!”
桑于飛一下子呆住了。
“我妹妹真是這麽說的?”桑于飛淡淡問道。他是一個字也不信,這婆子的神氣就不像個好人,再說,自己的妹妹是什麽性子自己心裏清楚!
“舅爺這是什麽話?”顧芳姿交代過但凡有人來訪特别是桑家的要先禀給她,柳媽媽樂颠颠的去禀了滿心以爲會有賞,誰知還讨罵!柳媽媽此時正憋了一肚子的氣沒地兒撒,鼻孔裏冷哼一聲,陰陽怪氣道:“難不成舅爺以爲我老婆子撒謊不成?我們時府那是有規矩的地方,老婆子可沒這個膽!”說着又小聲嘀咕:“哪個上門的客人不先投拜帖哩,老婆子給你通報算便宜你了……鄉下人,不懂規矩……”
桑于飛好歹是個清清白白的讀書人,讀書人的骨氣傲氣還是有的,聞言臉上火辣辣的又羞又怒,暗道“時家欺人太甚!”
他面皮薄做不出撕開臉同一個奴才大鬧的事,便冷笑一聲,将那兩塊碎銀塞進婆子手裏,拂袖轉身而去。
柳媽媽呆了呆,“切!”了一聲,掂了掂手中的碎銀,心滿意足的收進自己的腰包,“不要拉倒,不要我老婆子要!錢還咬手不成!”
柳芽氣喘籲籲的奔過來時,桑于飛已經離開了。
“哎喲柳芽姑娘!這是,這是怎麽了!”柳媽媽見柳芽氣喘籲籲的四下張望不由奇道。
柳芽上氣不接下氣,抓着她問:“二舅爺,二舅爺呢?二舅爺哪兒去了?”
柳媽媽暗道不好,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嘴巴!好端端的同紅葉多什麽嘴啊!
她便顧左右而言他:“二舅爺?什麽二舅爺?不知道啊!”
柳芽已經不是當初的柳芽,見柳媽媽的神情便知有古怪,指着她厲聲道:“少跟我裝蒜!就是大奶奶家的二舅爺!人呢?是不是走了?”
柳媽媽不怕柳芽,卻怕柳芽的幹娘李嬷嬷,不敢再隐瞞,結結巴巴道:“走。走了!二舅爺說就是路過問候一聲,沒什麽事,就、走了!”
“走了多久?”桑婉也已經趕了過來,沉着臉冷冷問那柳媽媽。
柳媽媽不禁也來了氣,心道一個二個怎麽今兒盡拿老娘我出氣了?仗着桑婉不當家,不歸她現管,便也冷下臉不冷不熱道:“剛走一會!”
桑婉狠狠瞪了她一眼,吩咐柳芽:“你親自去,我不管你用什麽法子,帶人把二舅爺給我追回來!快去!”
“是,大奶奶!”柳芽白了婆子一眼,急忙去了。
桑婉氣得臉色十分難看,帕子一甩,冷冷吩咐紅葉:“把伍娘子給我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