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靠你養老哩,怎舍得害你!”顧金冷笑道:“你是我的女兒,跟我回家是不是天經地義?他們時家再怎麽着也不能強扣着我的女兒不放吧?哼,不拿聘禮就想白白要我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美的他們!”說着用力往地上啐了一口,“奸商!”
顧芳姿氣得嘴唇哆嗦,已經說不出話來。
“我不會跟你走的!”顧芳姿恨道:“要走你自己走!”
“我知道了,是時家那老婆子不放人對不對?我找她理論去!”顧金叫道:“他們時家霸占着我顧某人的女兒不放,到底是什麽意思!今兒不給我個說法,我還就不走了!”
“爹!爹!”顧芳姿大急,拼命拉着顧金。
時家的人顧金就怕時鳳舉。時鳳舉看起來一派溫文爾雅,從未對他橫眉豎眼,更沒有肆意辱罵過,可就是這麽一個人,不動聲色就能把他整得茶壺煮餃子有苦說不出!所以這些年來,隻要時鳳舉在家,他壓根不敢上時家來鬧事,即便來也是偷偷摸摸的私下見一回顧芳姿低調的讨要幾個酒錢。
這不,時鳳舉前腳出遠門,後腳他就來了!而且當然是要大幹一票。
“你拉我幹什麽!死丫頭胳膊肘向外拐,好心當成驢肝肺!你以爲時家真看重你嗎?真看重你時鳳舉那小子怎麽娶了桑家的人不娶你?人家這是诓你、騙你呢我的傻女兒!不是我這個爹,還有誰同你做主!今兒時家不給句準話,老爺我就不走了!”
“别說了!爹你别說了!”顧芳姿流着淚哽咽。這件事是橫亘在她心頭的一根刺,動一下都要流血,她平日裏連想都不願意去觸碰,哪兒禁得住顧金這樣說?
“你怕什麽!走!走!找那老婆子去!我們顧家雖比不得時家家大業大,也不是好欺負的!今兒我還非要個說法不可了!”
父女倆拉扯争執,早有下人們見大事不好唯恐殃及池魚飛報了王氏。
王氏一聽說顧金來了,眉頭就皺的老深。顧金遊手好閑、嗜酒如命,一喝起來不到爛醉如泥絕不停手。這也罷了,問題是他一醉就打人,下手之狠沒有最重隻有更重。王氏的妹妹以前沒少被他痛打,青一塊紫一塊那是輕的,嚴重的還有骨折、下不來床!
“快叫他進來吧!”王氏歎了口氣。兒子一出遠門,她就知道顧金必定會上門鬧一番的,隻沒想到這一次他來的這麽快,想必是手頭上缺銀子缺的狠了!王氏如此想。
“姨媽!”一見了王氏的面,顧芳姿淚水如斷線的珠子滾滾而下,撲入王氏懷中哭道:“都是芳姿不好,又給姨媽添麻煩了!都怪芳姿!”
顧金大喇喇的坐下,粗魯的擡起袖子在臉上額上擦了幾把,見狀鄙夷的扯了扯嘴角,白了一眼,沖一旁丫頭嚷嚷道:“茶呢?這就是你們時家的待客之道!”
王氏見顧芳姿發髻松散,衣裳皺皺巴巴,一個嬌俏甜美的小姐哭得淚人兒一般,正心疼得不得了在好言哄慰,聞言狠狠瞪了顧金一眼,朝丫頭努努嘴:“給他上茶。”
王氏替顧芳姿抿了抿發髻,拭了拭淚,拉着她一旁坐下,端着身子冷冷沖顧金道:“你又來幹什麽?害死我妹妹不夠,也見不得我外甥女過兩天安生日子是不是?”
顧金仰頭一口将茶水喝幹,将茶碗往茶幾上一頓,沖空茶碗點了點。
丫鬟隻得又給他滿上。
顧金拿起又是一飲而盡。喝了三大碗,他才滿足的歎了口氣,抹了一下嘴巴,沖着王氏笑嘻嘻道:“姐姐——”
“誰是你姐姐!”王氏斥道。
顧金呵呵一笑,絲毫不以爲意,繼續道:“你妹妹自個福薄命淺可不是我害死的,我如今就丫頭一個親人了,怎麽不想她好?姐——呵呵,時夫人我今兒來,是有件大事要同你商量商量哩!”
“好了好了!”王氏不耐擡手止住,忍着氣道:“你還知道芳姿是你女兒就别時不時便惹她傷心!姜嬷嬷,拿一百兩銀票來!”
“慢着!”顧金止住。
“怎麽?嫌少啊!姜嬷嬷,再加一百兩!拿了銀子趕緊走吧!”王氏冷笑,說不出的嫌惡。
“我這回不是要錢,”顧金怪笑道:“我是來接我女兒回家的!”
“你說什麽!”王氏吃驚,顧芳姿更是臉色一白。
“芳姿她姓顧,是我顧金的女兒,這一點時夫人你不會不承認吧?我接我女兒回家,有什麽不妥?”顧金大咧咧道。
王氏的臉色唰的一下陰沉下來,屏退丫鬟們,肅容冷冷道:“直說吧,你到底想怎麽樣?”
“是你們到底想怎麽樣!”顧金脖子一伸冷哼道:“把我的女兒不明不白的扣在時府,傳出去我們顧家的臉面都丢盡了!”
“你!”王氏氣得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來。不明不白扣在時府?還顧家的臉面!
顧家還有臉面嗎?這個無賴!
顧芳姿羞得滿臉通紅,爲有這麽一個爹感到無限的恥辱,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我說錯了嗎?”顧金胳膊一揮,激動的道:“原先芳姿住你們家我沒吱聲,想着将來橫豎她也是時家的人,早一點晚一點進門都那麽回事!可時大少爺已經娶了桑家的丫頭爲妻,我女兒還留在這裏做什麽?丢人現眼嗎!你們時家一句話也不給,想糊塗到底門兒也沒有!今兒咱們就把這事說個透徹!”
“爹!”顧芳姿淚水又滾了下來,她連忙擡手拭去,輕輕扯了扯王氏的袖子,滿面祈求凄楚。
顧芳姿心中雖對父親一千個怨恨一萬個不滿,但是他說的這番話雖然難聽,可也正是顧芳姿所關心的。不錯,時家應該給她一句瓷實話,她要的是真真正正的保證,而不是時鳳舉那一句“你相信我,我不會負你!”
相信?這個世上最不值錢、最可笑的就是這兩個字。特别是男人口中的這兩個字。
即便從大表哥的嘴裏說出來,可信度仍舊打幾個折扣。
王氏一時語塞,氣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氣得差點兒想讓顧金把顧芳姿領走得了,合着他們時家憐憫孤女、接濟無賴反倒做錯了!花錢沒換來一句好話也就罷了,還要受此颠倒黑白的诽謗!
可一看到顧芳姿楚楚可憐的凄楚樣兒,想到她侍奉身邊這些年的伶俐乖巧,王氏的心又軟了下來,不得不忍下這口氣。
“我們會給芳姿一個交代!”
“空口白牙誰不會說!”顧金得寸進尺、咄咄逼迫:“除非你們這就休了桑家的丫頭,三媒六聘迎芳姿進門我就信了你們!”
“豈有此理!”王氏大怒:“我家媳婦賢淑得體、溫文爾雅,豈能休棄!”
“那你們想怎樣?”顧金冷冷一笑。
王氏哼了一聲别開目光,淡淡道:“時、桑兩家有婚約,這件事你也不是不知道,怎麽這時候才想起來接你女兒回家啊?啊?”
顧金白眼一翻,說道:“那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們時家不就想納我家芳姿做妾嘛!”
“是良妾,”盡管與顧芳姿之間其實早就達成意願說好了,可卻從來沒有明面上提過,如今這麽說出來,王氏多少覺得有點難以啓齒、有點對不起顧芳姿,便忙道:“進門生了兒子之後,許擡爲平妻、着紅裙!我們時家,絕不會虧待了芳姿。”
“那好啊!”顧金拍手道:“咱們是親戚,我信得過你們!既然如此,那就把這事辦下來吧!我女兒年紀也不小了,總不能一直這麽等下去!”
混賬東西!王氏心裏暗罵。
兒媳婦剛進門還不足兩個月,這邊又大張旗鼓的納良妾,納的良妾還是從小在府上長大的表小姐,别說新媳婦臉面沒地擱、親家不同意,時家也必遭外人說道不厚道。
“就算現在不進門,先把聘禮下了也可以嘛!”顧金緊跟着又加了一句。這句才是重點。
聘禮?王氏嘴角抽了抽。
從沒聽說過納妾還要下聘禮的。時家是有頭有臉的人家,辦事得按大規矩來!
“這事等鳳舉回來再說吧!我一個婦道人家,做不了這個主!”王氏思來想去,決定一拖到底:“我這裏有五百兩銀票,你先拿回去用。”
顧金滿意了,咧嘴笑道:“得!那就這麽着!時夫人就是爽快!”
顧金心裏十分得意,心裏巴不得王氏今後都别那麽痛快答應顧芳姿進門,這樣敲詐起來理由占得更足。要是女兒變成人家的人了,再想這麽痛快從人家手裏摟銀子怕就難了!
“姨媽,對不起……”顧芳姿沒想到王氏會推脫,心裏不由得暗暗失望,擺在面上的神情卻是愧疚到了十分。
王氏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柔聲道:“别擔心,姨媽會同你做主的。”
“嗯!”顧芳姿半羞半愧且感激的垂下頭,手心卻緊緊的攥了攥,情不自禁的想,一個說“你信我”,一個說“會同你做主”,真不愧是母子倆啊!